中原地区自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
虽然如今黑水帝国国君并非汉族,为了得到汉家的支持,上巳节作为黄帝诞辰自帝国建立以来,一直为皇家重视。
早朝之后,皇帝陛下便浩浩荡荡在禁军护卫下,带着携家带眷的大臣们去了郊外,在京畿最大的河流白河之畔,主持祓禊仪式。
仪式之后就会自由活动,很多贵女王孙都已经应了风华邀请,在附近的兰亭游玩。游玩的内容,无非是赏花,宴饮,选择中意之人互赠礼物(香包,芍药花,大雁等),定情。当然我们说的是一般步骤就是这样。
纳兰穆今天心情格外紧张。他想了一晚上如何摆脱尴尬局面,如何告诉风华自己已经心有所属,虽然那女子拒绝了他,但是他并没有放弃。
但是当然了,首先他还得站好岗,把皇帝主持的这个重要仪式熬过去再说。
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个仪式上还能碰到风华。
原来,祓禊之义即洗浴祛病。依照历代风俗,具体祛的是生育之疾。这个仪式所供奉的高禖神是伏羲大帝。而风,是伏羲之姓。所以作为伏羲后代的风家在这个仪式中地位极其重要。
今日皇帝陛下身边随侍的圣女,就是风华县主。人首鳞身的汉白玉伏羲像被树立在河滨高台之上,皇帝陛下从风华持捧的玉盆之中以柳枝沾了兰草香汤洒向跪伏在地的众人。此时突然风华脚下一滑,尖叫一声从高台之上跌下,扑通坠入白河。
皇帝费杨阿也是一惊,连忙高呼救人。
台边侍立的御前将军纳兰穆和他手下几名虎贲营的副将责无旁贷,没有丝毫犹豫就跳了下去。纳兰身披重甲,一进入河里只觉得浑身发沉直往下坠。但是好在他水性相当不错,到底赶在几个侍卫之前将风华捞起,迅速抱到岸上。
这时已经有小太监拿着斗篷小跑上前,遮住风华湿透的身体,又有太医过来诊脉救治。纳兰穆也是浑身湿透,他单膝跪地向皇帝复命。
“嗯,风华县主若无大碍,赶紧下去休息吧。”皇帝摆手示意他平身,看了看鲁国公风啸,见这位平时粗线条的将军现在倒是细致得很,正拿了布巾给宝贝女儿擦脸,又吩咐丫鬟到后面准备给小姐换衣服的地方。
风华郡主在太医施针之后吐出好多河水,脸色苍白地睁开了眼,看见父亲立刻眼圈一红,“爹爹,女儿清白没了。女儿不活了。”
风啸一愣,刚才这突发事件让他首先想到的是女儿的生命问题,接着是健康问题,还真没留意清白这个梗。
但是经女儿这一提醒,他连忙撩衣跪倒,“陛下,小女这一落水,与纳兰将军可是有了肌肤之亲呐。您看……”
睿智如皇帝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垂着眼不动声色好半天了,等的就是风啸父女的这个反应。
自从知道松甘的心思,他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把纳兰穆配出去,给儿子减少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所以今天这风华不管是不是有意落水,他都满意得紧。
不过,这风啸本就是掌握兵权的重臣,纳兰氏也是本朝名将云集的家族,两家联姻,……
皇帝微微顿了一下,“纳兰将军,看来你与风华县主,是天定姻缘呀。”
纳兰穆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草屑横飞心旌颤抖。
他刚才跳进河里救人,被冰冷的河水一激,上岸后凉风再这么一吹,浑身发冷。
如今听到皇帝这一句话,他冷的已经不止是身体了,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汉族人这都什么礼教啊。救个人还救出麻烦来了。
谁要跟风华做天定姻缘啊。这我早知道不救了不行吗?
纳兰穆重新跪倒,郑重朝皇帝邦的磕了个头,“陛下,末将惶恐。风华县主嫁给臣怕是会委屈了她。”
“此话怎讲?”皇帝陛下问。
其实今天纳兰穆就算是说出朵花儿来,这婚事怕也得定下来。
因为满朝文武都在这儿看着呢。那些个汉族大臣看得分明,风华在他们看来就是跟纳兰穆有了肌肤之亲。如果纳兰穆不娶,这县主只能进庙做尼姑了。
如果皇帝不支持这门婚事,这些大臣也不干呐。
“因为……末将早已心有所属。”纳兰穆心一横,直接道。
皇帝也是一默。凭心而论,他对这汉族女子被湿身抱过就得结婚的礼教也不感冒。对于臣子的婚配他也向来开明。看纳兰穆的样子就知道他真心不喜这风华。但是,想到自家儿子,他还是得狠一回心。
而且风华非常配合,一听这话立刻爬起来又往河里扑去,嘴里还说着,“陛下莫要为难将军,风华当一死以全名节。”
当然这次肯定有大批的人拦着她,她跳不进河里。
而皇帝马上脸色一沉,对纳兰穆说,“爱卿怎能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难道你要逼死县主吗?你心有所属以后可以再纳进门来,便是做平妻也是好说的。今日这事便定下吧。”
纳兰穆还能说什么?虽然他很乐意风华再掉河里一次,这次说破天他也不会去捞人了,但是这赐婚显然已经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在一片恭喜声中,他咬着后槽牙磕头谢恩。
皇帝见他面色苍白,两眼发直嘴唇发抖,多少也是同情的。于是吩咐纳兰穆今日好好休息,就不用陪王伴驾了。
纳兰穆从祭祀现场恍恍惚惚飘走。后面管家中伯跟上来,带他去换衣服。全程他一语不发。
换上便装,纳兰穆沿着长堤信步而行。
这时仪式已经结束,皇帝陛下打道回宫。很多大臣也随着圣驾回去了。
郊外一片莺声笑语,到处是年轻人结伴游乐的身影。
只有纳兰穆心如死灰,连脑子都是木的,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在四下满屋穆的地转悠期间,不时有小娘子远远窥视,不过大家都知道纳兰公子现在已经被皇上指婚了,名草有主,在这个重要的日子姑娘们都心心念念寻觅属于自己的那份情,倒也没有哪个像往日那样过来纠缠。
身后的中伯深一脚浅一脚跟了一段路,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咳,上前道:“公子爷您别这样。皇上不也说了,还可以娶平妻吗?”
其实中伯这几天也是悔到肠子都青了。一想到紫苏小姐曾经主动求婚,自己却怂恿公子爷拒绝了,谁成想这姑娘就是手上有着月芽标记的贵人?谁能成想她这月芽居然可以后长出来?这实在是太坑了。
纳兰穆惨笑,“中伯,你觉得紫苏会乐意跟风华做平妻吗?”
就算紫苏肯纡尊降贵做他的平妻,她俩前阵子都开始拼命了,要是真住进一个府里,那他家不是得天天血斗?
“可是公子爷,您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中伯跟上两步,絮絮叨叨跟纳兰穆分析,“紫苏小姐如果对您还有情谊,那么爽朗的姑娘,未必就那么在乎世俗的那些名分。哎。都是老奴我,当初老糊涂了,至今才看出她的好。……”
纳兰穆脚步一顿,心中到底升起一丝侥幸。尽管前两天紫苏拒绝了他,但是听说那时紫苏是中邪了。也就是说自己未必就没有机会。如今紫苏既然已经痊愈,没准儿她对自己的好感又回来了呢?……
他想到这里终于振作了起来,四下环顾,热切地问,“中伯,紫苏小姐可也来踏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