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滑头:抓活的与不帮忙

“额尔德,你那徒儿怎么都不肯做朕的皇后,朕也是好没面子啊。“

月色正好,皇帝和老院长在养心殿泡了壶龙井,边对弈边聊天儿。

老院长翘了翘胡子,“陛下,不单您不放心佳善,老臣也是不放心呐。”

他落下一枚黑子,突然眼皮一跳,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只罗盘。只见天池内的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哒的一声,停在了西北方向。

皇帝眯眼看着老院长,见他神色有异,遂淡淡问,“又怎么了?你一年到头都很少来陪朕下个棋,好容易来了还有事缠身?”

老院长嘿嘿一笑,将罗盘揣回怀里,捋了捋白胡子,“陛下,刚才是贫道那乖徒儿送信来。今晚咱们除了下棋,应该还有比较刺激的事情可以做。”

“什么事儿?”皇帝兴致上来了。

“抓刺客。“老院长说着,已经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纸人,往地上一扔,一口茶水喷过去,那两个纸人缓缓变得真人大小,一个是皇帝陛下,一个是他自己。

他起身,示意陛下随他转到殿角屏风后坐定,手指一弹,那两个纸人已经起身到棋盘边坐好,煞有介事地下起棋来。

“估计什么时候来?”皇帝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明显很是期待。

“应该快了。”老院长将手指放到唇边,表示陛下您得安静。

结果皇帝陛下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就这么干坐着?你就不能布个阵法?“

额尔德无奈,只好又拿出一套阵旗插在屋角,于是两个人能清晰看见屏风那边的一切,也能闲聊,比之前自在多了。

额尔德制造紧张气氛无果,干脆掏出一袋五香瓜子儿,往矮桌上一放,君臣二人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继续聊佳善。

“陛下,臣这徒儿什么都好,不管是人品还是本事,都没得说。但是他命中注定应该是娶一个妖孽,这一点恐怕他已经跟您说过。还有哇,这孩子的心态有五六十岁了,根本不适合谈情说爱。您娶这样的人做皇后,那就是守着一个年轻的壳子,实际却要面对一个小老头,也太无趣了。”

一想到皇帝陛下每天要跟一个小老头相亲相爱,额尔德不由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那能有什么别的办法,牢牢拴住他?“皇帝陛下挑起眉毛,不耻下问。

其实皇帝才没兴趣跟一个半大小子谈情说爱。真娶了那孩子也不过是个表面形式罢了。但是额尔德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别的好办法。

“老臣倒在不久前传给佳善一个秘本,那里面有一个禁咒,连神仙都可以约束住,应该比较适合他这种情况。不过,那个咒之所以叫禁咒,主要它给施咒双方带的痛苦太大了……”

不多时,养心殿的窗子开了一道小缝,一股奇香缓缓飘入。额尔德一弹指,两个纸人慢慢倒在地上。等了片刻,一个黑衣人手提钢刀从殿外走进,迅速靠近两个惟妙惟肖的纸人,一人脖子上抹了一刀,眼见地上两个人顺着伤口蹭蹭往外汆血,满意地直起身便朝外走。

“陛下,要死的还是活的?”额尔德问。

“活的。赶紧抓住他。”皇上从椅子上直起身,两眼放光。

“抓刺客,要活的!”额尔德手一挥,发出一声大喊。

阵法消散,他这一声呐喊响彻漆夜,把刺客吓得一蹦,撒腿就跑。

养心殿外的值班太监和侍卫,显然已经早被这厮解决,老院长这嗓子并未引来预想中的兵力,刺客一溜烟出去了。

“你!”皇上一甩袍袖,明显给他气得不轻。

“陛下息怒,您有那么多羽林军,还抓不住一个刺客?老臣只是个道士,自然是不能亲手捉拿刺客的。”额尔德笑眯眯给陛下顺气,还拿过一个茶壶来给他续了水,“咱们继续嗑瓜子吧。”

还嗑瓜子儿?气都给气饱了。皇上站起身来往外就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指着老院长鼻子,“不参与皇室争斗,很好,你这个老滑头!”

皇帝陛下自然不知道,他的大儿子最近孜孜不倦,努力在完成他已经准备放弃的某件事。而且,明显比他认真好多。

夜色清朗,萨比认为行刺松甘固然重要,顺便带着他的国师赏月则更加风雅。

祥王领人悄悄进了西平胡同。他在智贝勒府旁边有秘密购置一个宅子。

宅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院中一棵大树,长得极其粗壮,是一棵几人合抱的古老栗树。祥王就是看中了这棵树。他早已命人将最上一截树干的小部分掏空,做成了一个瞭望塔。

有枝叶掩护,不仔细推敲绝对发现不了。按理说在宅子里锯树建屋什么的也动静不小了,但是好在贝勒府里的松甘很少回来,附近几所宅子也多是外放官员的祖宅,平素少有人在,萨比他们用枝叶作掩护,断断续续暗中干了一年多,因为冒雨赶工还差点劈死两名手下,终于将这瞭望塔弄好,竟是没人发觉。

有人搬了梯子过来,祥王带着谷珵进了瞭望塔,打开朝向贝勒府的一面圆窗,松甘的宅子尽收眼底。瞭望塔只能站两个人,亲信撤掉梯子,关好门,去执行命令了。祥王长臂一伸,轻松将谷珵揽在怀里。

谷珵身子僵直,任由他搂着,一语不发。

“今晚月色真好。”萨比轻声道。他托着下颌将谷珵的脸转过来,借着月色打量:“怎么,你不高兴?”

今年47岁的萨比继承了爹妈的好相貌。加之常年习武,身材仍旧看上去很矫健。应该说这也是位风神俊秀的贵族男子。他一头黑发用玉冠束起,下颌蓄了一撮半寸长的小胡子,一双杏仁眼像极了他的母妃,清澈灵动。此时那双灵动的眼睛温情之中多了几分执拗,一眨不眨地看着谷珵。

这么近的距离,谷珵借着月色看清了王爷眼中的执拗,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将视线移开。他略略回顾了一下,王爷对他的这份势在必得,应该怪不上自己。从作萨比的伴读,他向来中规中矩,没做过任何引人误会的事。所以到底应该还是王爷自己的问题。前些年萨比也没什么异常。只是,自打去年中秋他密谋篡位开始,胆儿越来越肥,连带着个人生活问题也有了变化。人常说情爱这种事情是男人事业中的调味剂,萨比这是想在自己这儿减压?谷珵心里念了个道号,深觉无辜又倒霉。去年他给自己卜过一次,最近大难将来。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王爷,臣不好男风。”谷珵说,“再说了,您纳臣进府,臣的妻子怎么办?您的王妃是否答应?而且即便出于联手的考量,您非要纳我入室,其实也可以只是一个形式。我们没必要假戏真做。”

他表情平淡,语调和缓,看不出喜怒,反而让萨比一下子怒了。

“这么多年,你难道真看不出来本王对你是有意思的?”萨比更紧地钳住他的下颌,“家族利益,君臣之仪,除此之外你对本王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

谷珵终于直视他的眼睛,“王爷,臣对您,自然是有感情的。情同兄弟,为您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敢情这么多年,他对自己都有企图来着?谷珵真心不知道哇。

萨比甩开他的手,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这样的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尽管他早就料到谷珵会是这个反应,仍旧非常的不爽。

这时一队黑衣刺客从院墙翻过,进入松甘的院中。他们目标明确,就是第四进宅子亮着灯火的地方,直扑松甘的卧室。

萨比收起心思,朝外看去。刺客一路顺畅,没遇到任何抵抗就摸进了松甘的卧室。从窗上摇曳的人影看进入之后他们四下搜寻,似乎没有找到目标。此时一声呼哨,那个院子里突然冒出另一拨黑衣人,将卧室包围了起来。

“不好!”萨比大惊。他拿起一个铜锤敲了三下屋角一根铜管。下面传来三声回应。

“赶紧撤离。”萨比开门,只见梯子又搭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然后从后脚门坐上马车,迅速返回王府。这一路上谷珵温顺有礼,就是一言不发。

回到书房没多久,亲信也回来了,毫无意外地汇报说行刺失败。不过他们派出的刺客都是死士,已经全部自尽。

萨比挥手,让亲信退下。

“现在说说看,要为我肝脑涂地是吧,”萨比冷笑,“那刚才为什么不用术法帮忙?几个侍卫而已,一把火就能烧光,松甘和佳善也都逃不了。”

他憋着一口气,没有直接命令谷珵帮忙,但心中还是有希冀的。可惜落空了。

“殿下,佳善没那么好对付。他已经晋级天师。要赢过他,臣自问根本不行。”谷珵淡淡开口,“您也看见了,刺客进入卧室之后并没有找到目标,这说明对方早有准备。其实只要佳善稍作推衍,今天的事便在他意料之中。既然如此,臣就没必要强出头了。您今夜的迅速反应,很明智。”

萨比啪地一拍桌子,“本王要听的不是这个。”他指着谷珵,手有点儿发抖,“你就直说,是否真心愿意用法术参与这场争斗。”

“不愿意。”谷珵平静地回答,他的眼瞳黑得发蓝,边缘窄窄围着一圈淡金,显得格外纯净美好,“但是只要王爷下命令,臣自当拼死效命。”

萨比抱着脑袋一下子坐回椅子里,良久无语。

点击获取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