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是师父(叔)（祖）！”
但是他们已经跑不掉了。崩裂的阵盘锁住了空间。
四名长老用力锤了几下门，手颓然放下。
他们转回身，只见色克图面沉似水站在满地碎片当中，一头银发无风自动。
他大袖一招，四个人全都凌空飞起，噗通一声摔到他脚下。
“弟子拜见师尊（叔）（祖）。”
爬起身，几个老道士纷纷哭丧着脸拖着几乎被摔散架的老骨头行礼。
色克图冷冷俯视那几个银发稀疏的头顶，慢悠悠地问：“你们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院长办公室。
两个人类一只鬼魂在下棋。
色克图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左手执黑右手执白。
他的重孙子额尔德坐在办公桌左边的椅子上执白子，徒孙佳善坐在办公桌右边的椅子上，执黑子，对弈的都是桌子上这位祖宗。
额尔德在椅子里前倾着身子，一枚白子堪堪落下，却又拿了起来，皱眉道，“祖宗，您光棋谱就背了多少，拿呕血谱跟孙儿我下，这太难为我了。”色克图抬起半透明的脚丫子将额尔德的手又按回去，“不可反悔。”
“这难度太高了。为了那几个败类的魂魄，至于吗您。”额尔德继续抱怨。
“你以为贫道乐意管他们？这几个败家子儿胡乱操作，导致阵盘不堪重负最后崩裂，他们得赔。如今天下即将大乱，贫道一缕残魂出来帮你不是不可以，但是重新刻制的阵盘里需要阵灵。当初卖给其它四国的阵盘，一般都是抽取了他们本国国师的分魂。白金帝国国师缪泽恺不擅长灵魂术法，贫道还帮他做了一个。”
额尔德恍然，摆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好，我跟您下。我要是输了您把他们四个都放进去我也没意见。不过他们四个要是都成为阵灵，不会在里头打起来吧。”
色克图翻着浑浊老眼看了看他，“你呀你，从来都是这么不着调。先前把陛下给带成了一个逗逼，现在又把佳善带进了沟里，你就不能给这可怜的孩子树立个好点儿的榜样？”
“我这不着调又是跟谁学的？”额尔德小声嘀咕，被曾祖父眼刀一扫，终于噤声。
色克图放下一枚黑子，将额尔德落入圈套的两个白子吃掉，淡淡道，“放进去两个就行了。老三老四罪不致死，抽出一魂一魄逐出山门即可。”
他转头，见右首的佳善落下一枚黑子，浑浊的老眼登时一亮，“乖孙，你这徒儿的棋艺如今比你好太多了。”
额尔德嘿嘿一乐，“那是。青出于蓝嘛。老太爷您可当心了。别回头家当全给这小子赢去了。”
色克图哈哈一笑，落下一枚白子，“如果他棋艺真那么好，贫道都给他又有何不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灰扑扑的古书，“乖徒孙，赢了这秘笈便是你的。还有那空间，也是你的。”
“这书我也有，不用老太爷您送，佳善从我这儿就能拿到。”额尔德怪叫一声。
色克图直接用那书拍了下重孙子的脑袋，“那能一样？贫道这是原版。你那只是抄本。说起来，你修习了50年，这本书的东西练到什么水平了？空间没造出来一个，时间抽离都做不来，还好意思提你也有？”
额尔德老脸一红，垂死挣扎，“老太爷您修了150年，又修到什么地步了？”
色克图捋了下胡须，洋洋得意，“至少贫道已经超过三成。比你多。”
额尔德翻了个白眼儿，悄悄将自己一颗白子挪了一下位置，“老太爷，您就不能拿出点儿真正属于自己的当彩头？您修行这么久，虽然如今只是一缕分魂，可好东西都在您身上。拿出来点儿有什么了？自家徒孙，还见外？”
色克图老脸一拉，将额尔德移走的白子又挪回原位，“不能。贫道就那么点儿东西，不劳你们惦记。等贫道作古，你们想怎么分都行。”
额尔德抚额，给佳善使了个眼色。
佳善又落一枚黑子，笑眯眯吃掉色克图一片白子，“师祖承让了。不过当初师尊可是答应我，只要通过考核，便由我支配那个空间的。”
色克图落下一枚黑子，将额尔德挤进死胡同，悠悠道，“他刚才已经输给我一局，空间的支配权如今归我了。”
佳善不为所动，“师祖，师尊答应我的事还是不要反悔的好。否则徒孙我会伤心的。徒孙一伤心，养魂木就忘记放哪里了。您这残魂就没办法温养了。”
“臭小子你敢威胁我。”色克图一撅胡子。
“老太爷，咱那情报系统，也作彩头押上得了。”额尔德一笑。
色克图作深思状，少顷一枚白子落下，“也行。情报系统早晚也得给乖徒孙留下。”
那边老院长又输掉一子，他揪了揪胡须，喃喃道，“佳善你可得争气。那空间和书本来都是你的，你要是赢不回来就太丢人了。”
色克图瞪他一眼，“别太溺爱不明。这棋局佳善破不掉，就不能给他。”
佳善垂头，看了看棋盘，捻起一枚黑子落下。“师祖，现在您可以将书和空间给我了吧。”
色克图扭头一看，自己的白子被佳善堵在一隅，已经没希望破局而出，立即胡子吹得老高，“你这孩子，让你陪我老人家玩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旁的额尔德哈哈大笑，却见色克图淡定丢下一枚黑子，额尔德的笑声一下子卡在了脖子里。
色克图拍了拍手，从桌子上站起来，干瘦佝偻的矮小身子透出一股肃穆，“佳善，你今日在阵中想必已经领会到时间和空间之术合力的功效。平素你最擅长的是空间神通。所以你能够在阵法各个场景中切换自如。而这个阵法也展示了它回到过去和预见未来的能力。这对你来说，以前怕还是鲜有涉猎。但其实，它本该也是你的能力。”
佳善一愣。
“当年贫道偶然遇到一位天外之人，他交给我载有这个阵法的秘本，其中详述时空道法。而且他还送给贫道一个空间，说这些都是暂时寄存在贫道这里。如果能有一天得遇有缘人，委托贫道物归原主。”
“什么样的人才是有缘人？贫道当时问他。他说，即便修习了秘本上的道法，这个空间贫道自己仍旧是无法激活的。但是那个有缘人只要一靠近，这个空间便会被激活一部分。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个空间的主人。”
额尔德也微微一笑，插嘴道：“这个空间祖父传给贫道，也意在继续搜寻有缘之人。当日贫道路过闹市，刚遇到乖徒儿你，体内的空间便活跃起来。贫道当时真是喜不自胜呐。”
“所谓激活一部分，……”佳善心头一动，“这么说这个空间并非不完整？”
“正是。但是只有你将秘本之中的道法全部掌握，这个时空才可能被完全激活。”色克图将那灰扑扑的古书郑重拿起来，道：“乖徒孙，今日就是空间和秘本一起物归原主之时。贫道只练到这秘本的三成，但是它在你手必然不一样。”
彼时那道人告诉他，这本秘笈所载功法，是绝对顶尖的了。即便是练到四成，也足以睥睨天下。只是这本功法难度也极大。除了原来的主人能练到七成以上，一般人资质再好，也超不过五成……
他眸中露出一丝神往，“乖徒孙，贫道一直相信，你能重新拥有这本秘笈所载的全部能力。还有，贫道穷此一生，也未能推测出你的出身和未来，始终感觉你来到这个大陆的使命绝对不简单。但是只要你坚持本心，继续修炼下去，将来一定可以有云破月明的一天。”他满脸的慈爱之色，将书递到佳善手中。
佳善拜倒在地，郑重接过那书。“多谢师祖教诲。”
“佳善，我二人能力有限，今后的路只能依靠你自己了。”额尔德在一旁也浅笑道，老院长又是情不自禁地矫情了，眼圈儿有点儿发红。
“弟子定会全力以赴。”佳善起身，又问，“不知当初传给师祖这本书的异士是谁？”
“那人是一名散修道士，道号天机。”色克图道，“当时他只有三十岁左右，身具强大法力，行踪也十分神秘。自从传道于我，再没现身帝国。”
佳善眯起了眼睛。
“乖徒孙，你必然已经察觉，我们这些道士，一直以来也是被暗中操控的。包括整个大陆，都有很多事情并非我等可以完全掌控。”色克图看着他，摸了摸胡子，“多少年来，我们也一直在调查分析这其中的玄机。但是信息还相当的残缺不全。”
额尔德适时递过来一个厚重的册子，佳善接过，只见略为发黄的册子封面有“云梦手记”四个大字，其上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灵异事件，有的地方还用朱笔勾画，小字写了推测。
“这个册子现在也转交给你。如今你是这个大陆道法最高的道士，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我们背后那只手到底是什么，它意欲何为，这些都交给你了。就算你一时半会儿查不出那只手的真相，至少各个事件本身也能为你提供一些线索，去把握天道走向。”
“弟子记下了。”
额尔德又从袖中掏出一沓玉符，“乖徒儿，这些是联系各地眼线的信物。我们暗中搜集这些资料，一直是有专门眼线的。以后这些事就全要拜托你了。”
“好了祖父，交接完毕，我们得赶紧商量一下朝廷的事了。”额尔德急切道，“陛下现在处境不妙啊。马上三殿下要闭关修炼，帝国之外虎狼环伺，内部又杀机四伏，孙儿我年事已高，实在是有心无力。何况皇室内部争斗我等皆不可参与。……”
色克图无奈一笑，捋了银须道，“是啊。皇室内部纠葛，我们都不得参与。至于外部的危机，乖孙你是义不容辞的。这将是你的主战场。当然你还有贫道这缕残魂，多少能帮上一点忙。另外，虽然不能插手内部争斗，忠君是国师的本分，一旦大战爆发，你我无暇他顾的时候，陛下那边可以交给佳善。”
佳善一个激灵，“师祖，换一下呗。本来也应该是师尊直接对陛下负责，徒孙可以替师尊上战场的。”
“胡闹。你堂堂一个天师去蹂躏各国日师星师，好意思吗？”色克图脸色一沉。
“师尊是半步天师，师祖早已是天师了，你们当弟子真不知道？打死我都不信，这考核用的阵盘出自一名日师之手。”佳善绝地反击。
“嘿嘿，那怎么一样，他们不知道，就不算我们欺负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色克图笑得奸诈无比，连额尔德都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可……陛下太难伺候了。之前还说要纳弟子为男后，弟子实在是见到他就头大得很。”佳善悻悻然别过脸去。
要是松甘看见这一幕，肯定会瞪大那双凤眸坚决否认，这是他认识的佳善。
天上下红雨了喂，佳善居然在撒娇？没错，佳善道长在撒娇。也只有在这两位面前，佳善才表现得稍微像个孩子。
两个老不羞一听，齐齐挑起眉毛，“哦，这么说你更得去了。陛下跟你感情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