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无解:大劫将至

昨晚拍卖会结束已经后半夜。贵客们被引入后院的阁楼稍作休憩,一大早又都招呼仆从打点行装,用过早膳之后准备返程。

金色晨晖斜斜撒在古市蜿蜒曲折的汉白玉长廊上,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闪着金辉的台阶上踩过无数双匆促的脚,人影散乱,却罕见地不见喧哗。都是严格训练出来的仆从,甚至是高阶侍卫,虽然服饰各异,这些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都是一副面瘫脸,反而是一些等着启程的主子神色放松,三五成群轻声交谈着什么。

廊下,一株榆树绽了新色。粉绿色榆钱点缀枝头,于春风深处舞得婆娑斑斓。

“道友留步。”东方鸿与佳善错身而过,叫住了他。

“东方道友请了。道友这是要?”

“拍卖已经结束,贫道马上就要回国了。”东方鸿朝佳善稽首:“非常庆幸能在这次拍卖会与道友共事。”

“道友客气了。佳善倒是应该感谢道友的鼎力相助。”佳善眸光温润。

“佳善道友,其实贫道有一个疑问,……”东方鸿一笑,清晰吐字:“道友真的只是星师么?以你现在的实力,逆天改命,已经不在话下了吧。”

阳光照在佳善安静的侧脸,一根根被镀了淡金色的细软汗毛清晰可见。

他摇了摇折扇,微微簇起眉心,似在组织言辞,稍顷展颜:“道友过誉了。有时能力并不是全部。你我修道之人,都是逆天而行,而要勘破至玄天道,光靠一点点微末小技焉能长久?正因如此,佳善不才,虽然修行较为迅速,仍旧需要心境的凝练。否则,一切都是无本之木吧。”

东方鸿听罢,心下释然,对这个毫无架子的少年郎又是一礼:“贫道受教了。多谢。”

“道友不必客气。您年长一些,直呼贫道佳善即可。”佳善坦然受礼,嘴角噙笑道。

东方心中对这位黑水帝国少年星师的评价又高了些许,“恭敬不如从命。佳善,后会有期。”

“东方兄,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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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晌午的时候,皇帝得知松甘已经回到帝都,遂召了他入宫一叙。

养心殿内,费杨阿坐在龙书案后,一边端了茶盏小憩,一边与松甘谈心。

“父皇,延命丹已经在炼制了。相信您服用之后会身体康健,百年无忧。至于皇储之事,不是儿臣故意推脱,实在是觉得,既然父皇春秋正盛,这皇位就是您的。儿臣只想为您守好这万里江山。”

这孩子真懂事。今上垂眼看着小儿子。

他对这小儿子自然是最为重视的。不仅因为他从小就超乎寻常的聪明,性子还跟自己合得来,更因为当初大国师色克图仙去之前捎给他的那句话:“此子,贵不可言。”

前面两个儿子专门延请色克图看了又看,也没得到过任何正面评价,而对于松甘,他居然如此肯定,今上如何不用心。

“虽是这样,朕总是觉得心里不够踏实。朝中言官也都吵着要朕立储,朕想早点把你的身份确定下来,免得人心浮动,影响安定。”皇帝啜了口茶,放下茶盏,缓缓摩挲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心思一转,“还有,你的年岁也差不多了,前几年你课业繁重,朕也就没提,现在也是时候娶个正妃进门了吧。”说着他眼里多出几分兴味,“今日早朝,顺天府尹呈了个折子,涉及两位国公府小姐,你也被卷入其中,不知道我儿是对哪位小姐感兴趣?”

松甘的脸罕有地微微一红。“父皇,儿臣纵然心悦其中一位,也不能倚仗权势加以逼迫。此事,实在不能操之过急。”

皇帝更加感兴趣了。他朝前倾了倾身子,“那你待如何?”

“儿臣打算再争取一下看看。”松甘轻声回答。

“那你可得抓紧了。那两位小姐,可是为了纳兰家的那个小子才发生的争执呢。纳兰家那孩子,可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皇帝龙目一眯,“不如,为父帮你一把,先将纳兰穆外放一段时间?”

“父皇,您可别这样。”松甘眸色清澈,“咱不是刚说了不擅用权势吗?儿臣以为咱们顺其自然就好。”他轻轻扬眉,“对了,父皇御审了那个案子?”

皇帝一笑,“嗯,为父也是好奇,朕的三皇子从来不喜接近女色,怎么突然会为了两个小娘子的纠纷拿出了天家信物?”

“是儿臣鲁莽了。”松甘的脸又是微微一红。

“诶,这样也好,正可以顺势让朝中知道,我儿快要涉政了。”皇帝目光幽深:“历来朋党之争最伤政体。那些乱站队的,也是时候收拾一下了。”

他看了看沉默坐在下首的小儿子,脸上眼里都透出一丝心疼,“听你说话,竟是不如平时气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光中气有些不足,脸色也比平素苍白。这是骗不了人的。

“劳父皇挂心了。儿臣无恙。倒是父皇,整日忙于国事,还请保重身体。”他站起来,“时候不早,儿臣就不多打扰了。”

松甘这真是勉强撑着,昨日伤得太重,他再磨蹭下去怕是要露馅儿。

“也好。我儿早点儿回去歇息吧。”皇帝从善如流。

皇帝眼看着松甘退下,眸色一深。他朝内侍一招手,太监总管邱行真赶紧过来,“禀万岁爷,国师佳善来了会子了,正在偏殿喝茶。”

“待朕去看看。”皇帝说着,站起来大步朝偏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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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莫要心急,小心中了臣的奸计哈。”佳善拈起黑子,轻轻放到棋盘上,唇边带着一丝微笑。

“你这只小狐狸。”皇帝也是一笑,举手落下一枚白子,“这次拍瑶草,我儿是不是受伤了?”

“是。三殿下他至少需要将养几个月才能恢复了。”佳善回答。

“这么严重?”皇帝明显不高兴了:“爱卿这么厉害的星师主持一个拍卖会,居然这么危险?”

“咳。陛下息怒,这次是绝对的意外。其实殿下也算因祸得福。他虽然受伤,却得到了至高天女帝的福祉。没有意外的话,对他将来荡平天下有着莫大帮助。”佳善又落一子。

皇帝一下子听出了关键。他手一抖,一枚黑子落入陷阱。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直勾勾看着佳善:“你是说,我儿将来,有望成为天下共主?”

“陛下圣明。”佳善回的极其干脆。

皇帝站起身,在殿内急速踱了几步,又大步回来,再俯视佳善:“还要多少年?”

“50年之内,已经是保守估算了。”佳善眸光粼粼,“三殿下本就为天下而生。黑水帝国对他而言有点儿小了。”

皇帝有点儿挂不住,脸色当即一沉:“星师,这是看不上朕的基业?”辰龙大陆,天下五分,黑水帝国不过五分之一。

“陛下恕罪。微臣万万不敢。”佳善连忙离开座位,趴下来磕了个头。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一不小心将皇帝陛下给藐视了。

“哼。”皇帝依旧有点郁郁,随即怅然,“五十年后,朕怕是已经成为一抔黃土了吧。”

佳善一顿,眸色微恙。

皇帝立即眼睛一眯,“佳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佳善一低头,“微臣……有个坏消息,不知道陛下……”

“说吧,朕恕你无罪。”皇帝两眼盯着他。

“陛下,微臣最近推算,您虽然能借助仙丹续命,未来三年之内必有大劫呀。”

“凶险万分?”

“不错,万分凶险。”

“可有破解之法?”

“恕微臣无能,无破解之法。”

皇帝闻言,坐回软榻,眼神儿有点儿发愣。他摩挲着墨玉扳指,久久无语。

佳善亦伏地默然。

“你实话告诉朕,是你不能破解,还是不可以破解?”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问。

这句话学问大了。不能破解,那是超出了星师的能力范围。不可以破解,那就是他虽然能破解但是被规则约束,不能插手。前者就不用说了,毕竟只有天师才能改天命。后者则是因为帝国开创之初便立下规则,凡是帝国内的国师,只能帮助国家长治久安,抵御外敌,却不可以插手皇室内部的权力争斗。这在国师聘任仪式上都会请当事人以术法亲笔签字画押的,一旦违背对将来修行都有影响。

佳善一低头,“抱歉陛下,微臣与师尊,都不可以插手。”

费杨阿立即心下恍然。这么说,皇储之争,最终还是免不了一场刀光血影。

哪个儿子不是自己的血脉,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舍得一个个除掉。而且朝中言官厉害着呢,皇帝要杀逆子也得确实有不容辩驳的理由才行。

皇帝脑子里转过千百心思,不禁想起一年前自己莫名中毒。从那以后五内俱损,眼看衰弱下去。或许,那便是开始吧。他的眸光渐冷。

殿内极为安静。俄顷,皇帝呼出一口气,苦涩一笑,“不管怎么说,我儿若能成就霸业,朕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三殿下前途无量,当世无人能出其右。”佳善进言。

“也好。既是如此,他的亲事,朕得早点给他操持一下了。”临死要是能抱上孙子,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星师却道,“陛下,这个恐怕咱们都帮不上忙。三殿下虽然在事业上绝对无人能及,家室却不宜过早。”

佳善感到皇帝有如实质的目光一下子投在了自己身上,那一刻泰山压顶,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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