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 算是加更,满满的一章

苏楚衣倏地坐起,往后退开数步,深深一个吐纳,压住心中那团邪火,对他道:“陛下慢用,我去看看韦将军来了没。”

还未等他开口,她已经迈开大步,脚底生风,锦衣华裙翩然而出。

萧允辰摇头窃笑,指尖仍留有她颊侧微灼的余温,点点化开。

他草草用完膳,命人撤下案几,抬起席上狐袭披在肩上,扬袍而下,一路寻她而去。

入夜奇寒,殿瓦琉璃尽染霜色,青石长阶银妆裹素,雪后的禁中一片素白之色。

冷风肆虐呼啸,而她却坐在阶前,伸直双腿随意一晃,手臂撑于身后,一袭薄衣浸染寒意。

她抬头仰望无垠夜空,自嘲道:“我不该轻敌,不该只带五百人贸然进京。在边关久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三十万将士以我马首是瞻,我便忘了这天下是大宁的天下。逞一时之能,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最终还是逃不过陛下的一手遮天。”

她阖上双眸,唇边滚过一抹凄然的笑意。

倘若她没有回来与他叫板,便不会被他卓然的霸气震慑吸引,故而心生期待。

萧允辰贴着她的背坐了下来,狐裘外翻,将她整个人裹在怀中,手臂绕过腑下,掐着她的腰。

一袭狐裘,二人相互依偎,呵出的热气氤氲汇聚,交缠缱绻。

“这天下是朕的,包括你也是朕的。这一点勿庸置疑。”他面染清霜,眸中寒意再起,夜色掩去他所有的表情,唯剩渐拢的冰冷。

她没有抗拒地倚在他怀中,胸膛厚实,似坚盾般挡去寒意,灼热的体温自背后缓缓传递,垂落在侧的手臂搭在他的长腿上,亦是一片热气。

她笑道:“倘若我一开始便顺从服软,甘心当你的皇后,陛下是不是便不会这般撩拨于我?”

没有撩拨,便不会心动。谨守帝后之仪,相敬如宾,不爱不恨。

萧允辰先是一愣,掐在她腰的手猛然用力,箍得更紧,漆黑双眸火烧连营,眸色深得骇人。

他的声音似滚地雪球,寒意侵人:“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为何而来,知朕撩拨于你,你又何苦送羊送虎口?”

“楚衣孤苦无依,没了兵权,无法呼风唤雨,点石成军,只能依附于权倾天下的您,以求家族长兴。只因陛下是大宁天子,我亦能以皇后之名,一人下而万人上,永载于史册。”

她苦笑,字字如锥心利箭,穿过身后男子脆弱心防,给她一再陷落的心筑上一道牢不可破的利箭之墙。

“只是朕的皇后吗?”他的手臂越收越紧。

“这不正是陛下要的吗?楚衣不再负隅顽抗,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他垂眸低头,鼻尖拂过她的耳后,游走在细嫩的颈侧,贪婪地汲取专属她的气息,“朕要的不只是一个俯首贴耳的皇后,朕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妻子。”

他的声音慢而沉,似滴水溅玉般滑过她的心扉。

她又何尝不想,她的丈夫深爱的人是她,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宠她一人,而不必与人分享。

可是,身后的人不是一般的男子,他是大宁朝的主宰,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宣帝。

她又如何能奢望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人。

苏楚衣忽然从他怀中坐起,转头与他对视,清澈的瞳仁中有着太多复杂繁乱的情思,她堪堪压下,只剩冷漠的嘲讽一点一点晕开,“陛下的妻子有很多,陛下自然是她们一生的依靠,是她们一生所能爱的唯一男子,她们以你为天,以你为地,以你为苍茫天地唯一的依附,予她们生,予她们死,予她们肝肠寸断。”

萧允辰不动,只是望着她,望着她清澈瞳仁内映出他的面容,心底浪卷潮涌。

他笑了,笑得悲凉凄冷,唇瓣苍白如纸,“朕要你的心,你是否愿予?”

她也笑了,笑得冷漠残忍,瞳仁似霜染而就,“我的丈夫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人,我们会是彼此的心之所系,命之所依。可是你能吗?那一夜,我在西暖阁外站了一个多时辰,我便告诉自己,帝王之家只宠不爱,我又如何会愚蠢至此,交付我的真心。如今,你说你要我的心。那么,我可以告诉你……”

她顿了一顿,抬手覆上他清俊的侧脸,冰冷似刃。

她摇头,声音不大,却透着固执的坚定,“没有!这辈子都不可能!我只能是你的皇后,而不是你的妻子。我无从选择嫁或不嫁,但是我能选择爱或不爱。陛下也与楚衣一样,娶谁都不由你选择。你要楚衣,只因你要我三十万苏家军,以后位交换,不过是树立一个丰碑,让他们认为仍是为我而战。既然是利益的交换,又何来情爱真心?”

轻雪又飘,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间。

他抬手,一一为她拂去。

他敛了笑,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无奈,“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你不爱我不要紧,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这就够了!”

她盈满雾气的眸子直直瞪着他,眉头紧拧,唇瓣微抖,不敢置信地往前贴近,四目相对,鼻息相融,试图从他的眸中找寻一丝不经意的痕迹。

萧允辰眼中动了动,一转眸,嘴角弯起,“朕叫人送你出宫,这几日好好在府中将养,会有宫中女官教习你各种宫中礼仪,你要喜欢便学,不喜欢也可不学。为后也好,为妻也罢,朕都在宫中等你。”

“后又如何?妻又如何?”她不愿意深究二者的区别,可他一再强调,点燃心中微弱的火苗,蠢蠢欲动。

他取下狐裘,裹着他的体温搭在她纤细的肩上,“别让朕的病气过给你,回去吧!”

他扬手一挥,躲在暗处的侍卫闪身而出,他撑地起身,没有给她再问的机会。

宫阙连绵,他抬阶而下,衣裾翻卷,身姿昂然,徒留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雪色天地。

“陛下,您的药已经煎好。”一直没有现身的韦拓悄然跟在宣帝身后,一袭黑衣尽染霜色。

宣帝应了一声,大步往西暖阁的暖池行去。

他忽而勾唇浅笑,忆及她衣裾拌脚时的笨拙,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侧身对韦拓吩咐:“着尚衣局再制四季曲裾深衣各十套、锦帕百条送往长宁公府,凡参与皇后嫁衣缝制者皆赏。”

自此,她的柔弱只能有他收纳。

萧允辰踢开殿门,长臂甩出,褪下的锦袍便挂在悬黎屏风上,他赤身入水,漾开一池暖意,可他的声音却是极冷,一字一句皆浸透可怖的威仪和残忍:“拓跋颢何时会到?”

鲜卑拓跋部忽遣使递交国书,愿称臣纳贡。拓跋颢将亲赴京师,以表他臣服之心。

然而,他却非无条件称臣于大宁……

“约是三日后,杜大人还在偏殿候着,等着陛下下旨。”韦拓手执药碗,谨慎地立在屏风后面。

今上不朝,中书门下二省已是人仰马翻,拓跋部突然来降,令朝中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宿卫军、牙门军严阵以待,固守城池,以防这位鲜卑猛兽漏夜来袭。

拓跋颢,是北方四夷中最恐怖的战争猛兽和军事天才。

自小受汉儒教育长大的他,宽仁孝友一样没学着,汉家兵书的奇谋韬略却烂熟于心,运用自如。

曾以五路大军齐发对抗柔然举国精锐,在草原上杀得昏天黑地。

拓跋颢中军陷柔然人重围,他毫无惧色,身先士卒冲上去砍杀,直杀得柔然人血流成河,柔然可汗拔马狂逃,几十万柔然精锐全线溃败。

十四岁的他纵马草原,用血淋淋的马刀昭示天下:我,才是北方的真正主人。

而这样一位天纵奇才的战争猛兽,却以他十年来打下的北方二十三城来降大宁,其目的昭然若揭。除了苏楚衣,谁还有本事让这个拓跋野狼依礼而来。

轻狂至此,谁可比肩。

萧允辰冷哼一声,背靠汉白玉石阶,双臂伸展,眸子微微眯起,隐隐透露着危险的气息,那抹嗜杀的火花顷刻间被点燃,“着杜寒生与鸿胪卿谢石于三日后出城相迎,赐宴华林殿。”

韦拓仍立于屏风后等待着,暖池内漾动的水声让他丝毫不敢懈怠。

等来的却是今上震慑胸腔的命令:“韦拓,把朕的甲胄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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