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2)

横空隐隐层霄,雨歇寒风又送,初雪翩然而至。

雪花点点掉落,缠缠绵绵飘于积水之上,消融不见。

这是苏楚衣第一次坐马车进宫,没有策马奔驰的畅快,反叫她心生忐忑。

这就是她的未来,弃马就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允辰,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无上荣光吗?

苏楚衣心中淌过阵阵凉意,宫闱之地多少女子饮尽沧桑,一生等待,终成红颜白骨。

而她将会是帝位之侧的独一无二,却非他心中的非你莫属。

雪至霜染,宣政殿前青石长阶一片濡湿,隐约嗅到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

她微微蹙眉,提裙上阶,朝殿前久候的三位金印紫绶的大臣轻扬下颌,眉眼间清傲之气聚拢,不怒而威的张扬再度回归,笼罩于艳色之上。

苏楚衣清眸淡敛,朝列于众臣列前的谢凡微微施了一礼,声音轻而沉:“谢世伯,许久不见。”  谢凡手持象牙笏,深深一揖,掌心处薄汗微渗,老奸巨滑的眸中滚过凝重之色。谢凡是她的启蒙恩师,感情非浅,但谢凡叛离苏家军之举,也让他们原本亲密的关系荡然无存。数载后再见,仅余一声世伯而已。

新任司徒王恒冷眼旁观,苏楚衣这般霸悍的性情,并非大宁朝所需要的皇后。她一旦登上后宫,其他各大世家可还有存活的余地吗?

王恒三朝重臣,琅琊王氏子弟遍布朝野,地位不可谓不显赫,势力不容小觑。

而苏家可堪大任者寥寥无几,苏楚衣势必要有所权衡。

这样的女子太聪明,也太危险。

而后,苏楚衣停在闵亮面前,笑容瞬间堆起,甜美可人,似邻家小妹一般惹人怜爱,“舅公,楚衣有罪,回京数日,都忘了登门拜访,还请舅公原谅楚衣。”

颖川闵家是宁朝有名的皇后之家,历代皇后十有七八出自他家,入宫为妃者更是不在少数。

闵亮拄着桃木拐略略欠了欠身,客套地回道:“楚儿多虑了。”

时过境迁,她已不再是纯真烂漫的总角之年。

虽然她一口一个“舅公”喊得亲昵无比,可他比谁都清楚,志在必得的皇后之位即将要拱手相让,无论苏家与闵家的关系以往如何亲密,今日已然划下深深的一道裂痕。

雪势渐浓,殿瓦琉璃上已是尽染素白之色。

苏楚衣停步于前,甩袍转身,清冷的目光掠过立于闵亮三步之遥的清俊男子。

他银印青绶,翩然而立。

眉眼间淡然似水,没有身居人臣之后的卑微退怯和讨好之色,如同宫中红棘,于数九寒天之中依旧苍翠挺拔。

他嘴边噙着极是浅淡的笑意,唇角微挑,似讥若讽,却又带着一抹赞扬之色。

“中书令杜寒生见过萧将军。”他的声音软而轻,似春风拂面,瞬间带着满身寒意。

苏楚衣侧身,扬眉,“原来你就是杜寒生?”

他垂首浅笑,举足投足儒雅大气,全然没有出身于微的拘谨不安,他从容道:“在下不才。”

来京前,郗彻曾对她提过此人,并表示对他的好奇之情。

一个能与江左鬼才郗彻相提并论的寒门士人,不得不让她高看一眼。

在大宁被世家豪门专权的朝堂之上,已渐渐形成一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既定规则。

而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寒门士人,能在九品中正的选人制中脱颖而出,并位居中书令,足可见萧允辰在他身上所期待的变革。

可能他会是明日的权臣,也有可能是权利的牺牲品。

每走一步,汗湿衣背,如履薄冰。

朝堂,不见刀光的战场,她疲于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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