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饮(1)

苏楚衣包下秦淮河畔数十艘画舫为即将离去的将士们饯行,英雄美人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跟着她出生入死的这帮兄弟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谁也不敢轻言成家。

明日即将离开京师,临行之前,不止要让他们喝个痛快,也要玩个痛快。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的离去,生死又将何去何从。

秦淮河两岸姹紫嫣红,绵绵冬雨点点翻飞,洒落画舫琉璃瓦,须臾间染上些许清霜,仲冬萧瑟寒意阵阵袭来。

烟波浩渺,宛如置身蓬莱。

画舫之上,丝竹之音轻滚过耳,却不及寒风凛凛刺骨。

火树银花不夜天,良辰美景莫等闲。

苏楚衣仍是天青色的锦袍作男子装扮,清朗的姿容难掩英气,青丝以桃木簪绾起,眉宇间染上淡淡离愁。

她展袖举爵,“今日,楚衣略备薄酒,为各位兄弟送行,他日重整山河,荡平四夷,楚衣再与各位痛饮三天三夜。此爵,先敬不幸埋骨他乡的兄弟。”

酒爵挥洒,一泓清酒落在身前案几之下,酒香四溢。

众将举杯,侧腕泼出,以慰英魂在天之灵。

她复又添酒高举,声延八方,豪迈雄浑:“二敬苏家军三十万将士,楚衣有违誓言,愧对誓死追随的兄弟们。”

端的是女子不输男,举手投足间皆是塞外疆场磨砺出的血气万丈。

十余载军旅之路,她怨过恨过,却从未后悔过。

倘若生命重来一次,她依然会选择戎马一生,横刀立马,醉卧沙场。也好过任人宰割,虚度此生。

“谢将军!”同船众将高声齐喝,抬手仰头,美酒入喉。

周围数艘画舫声声荡开,震破秦淮河两岸烟雨红尘,繁华旖旎。

酒爵再满,她自案后行出,举爵迈步,在甲板处停了下来。

河上数十艘画舫坐满曾与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这是生平第一次,她独自远行,不再与他们并肩作战。

“此爵,楚衣先干为敬。”她仰脖饮入,一滴不经意的泪水随风洒落,融入秦淮河莺歌燕舞之中,再也不见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阖上双眼,仿佛能听到远去的战马嘶吼,号角争鸣。

父亲曾说,那是她的命。

抓周大礼时,她坐在羊皮舆图上,一手扫落摆放其上的各式周礼物什,小胖手在图上蠕动,玩得不亦乐乎,还将那张他惯用的布防舆图尿出一片污渍。

那时,她不哭也不闹,继续在布防图上爬来爬去。

阿母要抱她下来时,她哇的一声大哭,说什么也要把舆图当席子。

此后,每逢她哭闹时,阿母把她抱上舆图,她便停了哭泣,顺着舆图的爬行。

阿爹说,她只认准他平日排兵布阵的那张舆图,就算给她拿张新的替代,她都会一眼看穿,哭泣不停。

此后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父亲都会提醒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再苦再累都不能怨,只能坚定地走下去,没有回头路。

阿爹,恕女儿不孝,不能亲率大军荡平四夷。

但是,女儿发誓,定将谯国苏氏一门捧上宁朝第一世族,受万人景仰,留芳百世,永载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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