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1)

翌日清晨,苏楚衣早早起身,在军中多年早已养成每日早操必到的习惯。

五更天一过,她便如常醒来,一刻也不敢贪睡,仍是一身男子装扮的她穿过亭台楼阁,朝南康公主的偏院行去。

长宁侯府分置前后两院,前院为正室南康公主居住,而后院则是苏睿的侍妾俞裳夫人与她两位公子的府邸。

当年苏睿收复巴蜀,见氐人国主俞雄的胞妹美貌无双,便收在房中。

南康公主与苏睿成亲五载,一直未有所出。俞裳进门不到三载,便为苏家开枝散叶生下二名男丁。

自从俞氏被带回长宁侯府,苏睿对南康公主的愧疚与日俱增,夫妻关系不再像过去那般轰轰烈烈,反倒越显相濡以沫之势,终于在二人成亲十载之后生下苏楚衣,而俞氏再未有所出。八年后,南康公主又诞下一子,取名苏悦,俞氏母子自此失宠。

而今,这偌大的长宁侯府就剩南康公主一人独掌大局,多年来俞氏与她关系日渐僵化,二人分府而居。

到了偏院,南康公主已做完早课,着人备了些京中女子时兴的衣裳正要与她送去。

她柔柔地问安:“阿母早。”

“早。”母女二人多年未见,却未见生疏。看着长大成人的苏楚衣,南康公主心怀安慰,却又有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睡得可好,卧榻可还合适,被褥可还暖和……”

“阿母。”苏楚衣上前挽着她的手臂,亲昵地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很好,一切都好。家中比军中好多了,高床暖枕厚实被褥,平日在军中都是舆图一铺,随便拿件衣裳裹着,就是一夜。女儿没有那么多讲究。”

南康公主听得眼眶微潮,握着她的手,泪意盈盈,道:“你本该是养尊处优的康乐郡主,你那糊涂的爹竟把你当儿郎教养,娇滴滴的姑娘家竟变得手持屠刀的三军统帅。他临死之前,竟还请旨袭爵,封了你康乐侯。真是气煞我也!”

苏楚衣慌忙安慰道:“阿母啊,你看女儿现下统御三十万精锐,可比康乐郡主风光多了。再说了,我不占着这康乐侯的头衔,难道让那边的占了去吗?悦儿还小,当不了这个家,也撑不起苏家军。”

南康公主不禁眉头深锁,风华已逝的端肃面容一片凝重之色,“是风光了,却危机四伏,防不胜防。身在疆场都是看得见的腥风血雨,京师重地本却龙蛇混杂,明枪易躲,暗箭却是难防。几个世家之间明争暗斗,恨不得置苏家于死地。”

南康公主深深叹了口气,凝重的面色略有松动,“不提也罢。你此番进京,有很多人不会让你如愿入宫,可你要当心。今上登基以来,各家皆遴选女子入宫,我苏氏旁支也未能免俗,但还没能沐浴君恩,已是身首异处。我谯国苏氏一门荣宠,但三十万精锐皆在你手中,各房早有不满,加之俞氏的推波助澜,族中派系林立,族人异心,门风渐衰。你唯有入宫,争得后位,才能力保悦儿来日承袭爵位。”

苏楚衣摇着她的胳膊撒娇,“我不嫁嘛,阿母。你忘了我与敬之哥哥是定过亲的,您怎么能让我嫁给那个文弱的皇帝呢。再说了,他也没说是皇后,和一众女子入宫共侍一夫,还不如我疆场征战来得快意恩仇。”

弱?不,那人一点都不弱。他握弓之姿,拉弓之势,似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刀,虽锋芒不露,却暗藏杀机。

这样一个人,绝非泛泛。

南康公主摇头淡笑,轻抚她被风吹乱的鬓发,“颜儿,你和敬之的婚事本就是权宜之计,为了巩固你二人手中兵权而不得不订下这门亲事。圣旨已下,不容更改。今上登基四年,他能让原本把持朝政的世族俯首贴耳,足见他藏而不露的手腕和卓绝的治世之才。若不是自幼锋芒毕露,也不至于被闵后驱逐出建康,不得回京。他真心要你入宫,自然存着立你为后的心思。不为旁的,你手中三十万的精锐,换他一个后位,绰绰有余。”

苏楚衣垂眸不语。

她又怎会不知,立后的背后是整个苏家军的存亡。萧允辰登基三载,收编苏家军势在必行,用一个后宫之位换她三十万的精锐,已是对苏家最好的交代。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若愿意,苏家军仍可戌边保国。只是她却不再有统军的机会。

她若不愿,军需粮晌恐怕就此中断。到头来,她仍是要回京求援,卑躬屈膝,受尽凌辱。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萧允辰收编苏家军已成不可阻挡之势。

一思及他放肆狂傲的目光,她的指尖竟瞬间冰凉,胸口的郁闷之气再度浮涌而上。

十指团握成拳,“我不会让苏家军落入俞氏母子之手,但是要我入宫,是万万办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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