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辈子有多长呢。

是比星光的弧度还悠长,还是比年华的岁月更久远。

可是,她与他的时间也只有一月之期。

因为,她不想成为多余的那个人。

梅四知道,此刻自己紧紧抓住的男人,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就算自己再怎么眷恋这份温暖,撇开过去的那些伤害,也无法绕过那个女人。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去破坏一个完整的家庭。因为她知道,那是小小最渴望的东西。

同时,也是另一个孩子最珍贵的东西。

她抚摸着傅嘉宁有些微微苍白的侧脸,不由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贪心的男人。

“现在这样,不好吗?”

梅四微微勾唇,“嘉宁,你好好休息,我……我去看看莫医生开的中药煎好了没有。”

傅嘉宁瞅着梅四挣脱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尽是落寞,手无力的垂下,靠在枕头上。

这就是她口中的重新开始吗?

只不过是敷衍他的借口吧。

他胡思乱想,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整个人萎靡的就像打霜的茄子。

梅四下了楼,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坐在一处角落的休息室,捧着脸颊发呆。

忽然,手机在口袋里振动着,她一看,微微闭眼,过了好久才接通放在耳边。

“宝贝儿,考虑的怎么样了?”梅四暗暗腹诽,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女人,说话这么嗲,害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心里这么想,但实际上赶紧嘿嘿一笑,“贝琳,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傅嘉宁根本看不上我呀,他基本不在我面前提起关于傅氏的一切,我也无从下手呀。何况,我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前妻,对他来说,只是一颗随便丢弃的棋子罢了。”

“宝贝,你就算是一颗棋子,也是那颗最重要的棋子呀。你不知道傅嘉宁去法国就是声东击西秘密投标的吗?他能带上你,足以说明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小四,既然你不愿意,我就只能撤销保护小小的警卫了,你知道在意大利这种地方,明枪暗箭,我可不敢保证她的安危哟。”

梅四心里一紧,愤愤的说道:“贝琳,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好歹小小也是你的……”

“哪怕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在利益面前,她也只能靠边站。我给阿原布置了一项任务,危险系数S级,小四,若是你想让他活着回来,那就最好乖乖听我的。否则,你就准备回来参加他的葬礼吧。”

梅四刚想说什么,那边就落利的挂了电话。

她气的直跺脚,抓抓头发,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平复了一下情绪,迈着步子离开了。

端着黑乎乎的汤药,梅四走走停停才到房间门口,鼓起勇气打开门,进去才发现,里面来了一位客人。

见她进来,他立刻止住了声音,房间里瞬间安静了。

男人一脸的冷酷,浑身寒意,可见他随意的样子,似乎和傅嘉宁的关系非同一般。

她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便走到床边,

坐在床沿,那一处立马凹陷下去,她的掌心覆在傅嘉宁的额头上,然后浅浅一笑,“幸好高烧没有反弹,先喝药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谈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若有所思。

男人微笑颔首,利落优雅的起身,“梅小姐说的对,还是身体要紧,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傅嘉宁的手边,目光在她的身上逡回了一圈,然后低声道:“你看要不要再做修改,最后的决定,由你来做。”

“景城,我相信你的判断,这段时间你和林夕辛苦了。告诉他,我不会亏待他的。”傅嘉宁费力的抬眼,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保重身体,梅小姐,嘉宁拜托你了。”徐景城看向梅四,莫名觉得她的视线有些炙热,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然后离开了。

傅嘉宁这次突然病成这样,真是让人捏了一把汗。

“人都走了,要不要我再把景城叫回来。”

梅四闻言赶紧收回目光,听出了傅嘉宁嘴里的酸味,微微勾唇笑笑,“我就是觉得他冷的跟冰块似的,哪有女孩会喜欢他。”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景城儿子都上初中了。”傅嘉宁白了她一眼,把文件塞进床边的小型保险柜里。

梅四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份文件上,等保险柜的门关上,她的手暗暗攥紧,咬了咬牙,见傅嘉宁抬眼疑惑的看着她,她莫名的有些心虚的低头,说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吧。”

“是呀,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傅嘉宁拉着梅四的手,轻轻的揉捏着,嘴角的笑颇有些凄凉。

唔,他不是有孩子吗?干嘛这副要哭的表情。

再不济,还有小小呀。

对呀,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仇恨和伤害,还有个可爱的,聪明的,乖巧的,败家女儿。

“你以为养孩子很容易呀,好辛苦的。”梅四这一嘟囔,傅嘉宁一脸好像你养过似的无奈,然后揉揉她的头发,目光浅浅,嘀咕着:“是不容易。”

傅嘉宁目光随即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把额头抵在梅四的额间,轻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这个女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自己注视着,直到长成最好的年纪,嫁给了自己。

时间,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了他。

若是当年沈相音没有离开他,生下了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那此时的他会比现在幸福吗?

答案是,不会。

因为,他最想拥抱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怀里。

傅嘉宁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贪恋她身上的温暖,把她压在身下,像现在这样掠夺着她的一切。

她呢,会不会无数次后悔过喜欢他,嫁给他,甚至与他苦苦纠缠。

可是,她笨拙的回应,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她也喜欢的对不对,喜欢自己的触碰。

“你……行吗?”梅四抬手用指尖划过傅嘉宁还有些苍白的脸颊,努着嘴担心他的身体。

傅嘉宁的眼神忽然眯起来,犹如雄鹰一般的锋利,让她的心猛然一颤。他自顾自的解开她的上衣纽扣,低声道:“小东西,真是欠收拾。”

梅四见他正要埋头苦干,赶紧举手投降,“傅总,还是先喝药吧,要不,就凉了。”

“不要!”傅嘉宁猛然皱眉,十分嫌弃的瞥了那一眼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苦。”

天呐,他竟然怕苦?

拜托傅总,整天捧着黑咖啡的得瑟劲去哪了?

梅四忍不住噗嗤一笑,捏捏他光滑的脸颊,勾唇笑道:“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宝宝乖乖喝药,好不好?”

“喝完药,有什么好处呢?”傅嘉宁用手指挑起她落在胸前的头发,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男人,又在撩她了。

可是,她竟然还十分不争气的喜欢。

“讨厌。你想要什么?”她伸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定睛看着他的黑眸。

傅嘉宁吻了吻她的下巴,蹭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给我一个孩子吧。”

“你……”你不是有孩子吗?

她还没说出口,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我们的孩子。”

我和你的孩子。

傅嘉宁的语气近乎祈求,他的身上仿佛被一股绝望的无助感笼罩着,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小四,留给我一个孩子好不好。这样,你离开以后,我也不至于孤独终老,就当是个念想。”

闻言,梅四敛眉看了他一眼,那深沉的目光里温柔缱绻,荡漾着润泽的光芒。

只一眼,仿佛就看透了她。

她轻轻点头,沉声道:“傅嘉宁,这是你选的。”

他淡淡的笑着,坚毅的拿着药喝了个精光,一滴未剩。

梅四攥着床单,本来应该松口气的她,心里的包袱却越来越重。

瓷碗被放在一旁掷地有声,梅四的目光瞟向上面的光晕,缓缓的闭上眼睛。

傅嘉宁的吻稀疏的落下,比任何一次都要虔诚,不一会,便如暴风雨突然袭来,冲击着她的身心。

夜,已深。

梅四听着耳边沉沉的呼吸声,她微微挣脱开男人的禁锢,翻转身体,目光落在床边的保险柜上,看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莫林又来给傅嘉宁做检查,低眉笑了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傅嘉宁扶着昏昏沉沉脑袋,眼神暧昧的瞅了站在一旁的梅四,笑着说道:“出了汗,好多了。”

梅四的脸唰一下红了,尴尬的找了一个借口出门了。

她离开以后,莫林收起听诊器,低声说道:“虽然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还是要小心照顾。明天的竞标会,你还是打算亲自去吗?”

“当然。”傅嘉宁的目光诲若莫深,沉声道:“这个项目干系重大,傅氏和徐东集团还有茂林都投入很大的心血,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当然要看到一点成绩。所以,我必须要慎重。”

“这个项目背后的利益吸引了那么多人的目光,相信很多人都会费尽心思,明争暗斗,总之,你还是小心为上。”莫林知道自己站在医生的立场多说无益,只能给予友情提醒。

“放心,在这里还没有谁敢随便动我。”说起法国巴黎,这也算是傅嘉宁的第二大故乡,每年暑假傅琰都会带他去葡萄庄园和酿酒厂学习,他还记得梅四最喜欢偷摘葡萄吃了,其实除了噩梦,也留下了很多愉快的回忆。

他不禁感慨,时间真是过的飞快,当年他们几个在葡萄园里穿梭着,肆意打闹,如今都为人父母了。

这些年,傅氏在欧洲投入最多的市场就是法国,不是因为它的市场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他喜欢这个国家。

单纯的怀念,和喜欢。

“莫林,小四现在的身体适合受孕吗?”傅嘉宁心里还有几分顾虑,就算他再怎么想要孩子,也要考虑小四现在的身体状况。

莫林微微讶异,然后勾唇笑道:“想不到传说中不近女色的冷酷傅总,追女孩子的手段这么高明,进展神速呀。”

“哼,羡慕嫉妒吧。”傅嘉宁挑挑眉,得瑟的拍拍莫林的肩膀,调侃道:“怎么样,要不要教给你几招?”

“切,傅嘉宁,你肯定又是照搬你老婆小说上的情节吧。”莫林一语戳穿了傅嘉宁。

傅嘉宁立马有些语塞,甩了甩头,很是郁闷。

他也不想呀,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呀,并且成功的概率真的高达百分之百。

装可怜,博取同情心,这招似乎挺管用的。

因为他知道,他的小四内心是有多柔软。

“你放心,受孕对梅小姐的身体没什么影响。剩下的,就看你了。”莫林的话一下子又让傅嘉宁斗志满满。

傅嘉宁目光炯炯,让莫林的额头滴汗,腹诽道:这是有多想当爸爸呀。

他以为养孩子跟玩似的呀!

何况,他还的确养过,说起欢欢那孩子,他有好久没见到了。小时候她生病真是家常便饭,虽然只是沈相音单方面领养的孩子,傅嘉宁只是名义上的父亲,但他还是亲力亲为,丝毫不敢怠慢,还专门让他呆在身边,成了傅家的家庭医生。

“嘉宁,沈小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莫林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对于沈相音的遭遇,他是有些于心不忍的。“虽然这几年她的病情稳定了许多,但那颗定时炸弹始终都是隐患,所以你还是要认真考虑一下,争取把伤害降到最低。”

“那是自然,阿音她……她是我一直守护的人,我不想让她……”再经历那样的伤痛,她本是一个高傲清雅的女人,却因为他,低到尘埃里。所以,他愿意用一切去弥补。

站在门口的梅四,刚要推门的手突然一顿,慢慢的缩回,听着傅嘉宁的叹息,不禁攥着衣角。

原来,他拼命守护的,始终都不是她。

贝琳说的对,纵然她有多重要,也是一颗棋子,最后,都是要被舍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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