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绣坊，施嫣然赶巧遇上了出门的秦掌柜，“秦娘。”
“东家，你来得正好。”秦娘收住了匆匆的步伐，忙道：“我正要去往周府送图样，您给看看？”
施嫣然接过秦娘送上来的图纸，翻看了几下指出了其中几处不足之处，“这套领子略显单调不妨添点绣花上去，胸前这块的纹绣又过于繁复了可以免去一些……”
秦娘听得认真，仔细一个对比之后确实觉得施嫣然所言不假，当下便回了店去往柜台后翻出笔墨，按照施嫣然给出的建议重新描绘了几张图样。
在此期间，施嫣然里里外外逛了一遍，竟是发现坊内现今仅有秦娘一人。
“秦娘，昨日可放出消息了？”
“照东家吩咐的做了，这一早的还没有人来。”秦娘往外望了望，早市时间已过，现下外面正处于冷清的状态。
施嫣然颔首轻点，深知这是急不来的事，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回头招来了东张西望的纪红绡。
“秦娘，这是今早过来应聘的绣娘，手艺我给看过了尚可。”
“他？”施嫣然不提秦娘还以为纪红绡是跟在其身边的小厮，结果不想还是过来应聘绣娘活儿的，最让人意外的还是他一大男孩儿竟会针脚功夫？
望着秦娘一副打开新世界的模样，施嫣然意会的笑了笑也不挑明，转而交代起纪红绡来，“秦娘是这儿的掌柜，往后你听她的便是。”
纪红绡倒是上道，挺直腰杆中气十足的喊了句：“秦掌柜好，我叫纪红绡。”
语落，纪红绡看出秦娘眸底疑惑不减，及时补充了句，“秦娘别看我长得像个男孩子，我也有女儿家的心灵手巧。”
秦娘算是傻眼了，下意识的去看施嫣然，得到后者肯定之后方才缓过劲来，“正好我有事儿要出去一趟，待会儿你帮衬着看一下店，如若有人过来应聘，你且让她等我回来。”
这头交代完毕，秦娘将改好的图样交与施嫣然过目，“东家您看这样可行？”
“基本没什么问题，这就送去周府吧。”施嫣然转手将图样还给了秦娘，照这进度，所需时长应当不会太长。
秦娘去往周府的来回上，施嫣然都留在了店里照看，这一来是府中没什么要事，二来是怕纪红绡应付不来。
结果，这丫头倒比她想象的能干许多。
应聘起人来有模有样的，舌灿如莲的愣是把她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实则的她也不过是才被录取的绣娘。
对此，施嫣然亦是乐见其成，在绣坊虚度了一个上午迟迟未见秦娘回来，当下便差人前去周府看个究竟，自己则带着纪红绡去往斜对面的饭馆吃食。
这一顿饭下来风卷残云的悉数进了纪红绡的肚子，以致施嫣然都不免怀疑她到底饿了几天，结果单单只是她胃口大而已。
这头付完账，施嫣然便见秦娘进了绣坊，当即领着纪红绡回了绣坊。
“秦娘。”
“欸，东家！我还以为你走了。”秦娘顿住了去往后堂的脚步，连忙掉头迎向施嫣然。
“出什么事了？”在施嫣然印象当中，秦娘一向处事都十分妥帖的，能教她着急成这样必然是周府一行出了什么差错。
“是这样的东家，这周小姐看不上我送去的这一些图样。”
“既然如此，照她的意思重新制定图样不就好了？”施嫣然不解。
“要真这般简单倒好，关键是这周小姐她不乐意啊，说什么活儿谁揽的就得谁去说事，既要他人帮忙就要有求人的姿态。”秦娘万分无奈，照这话的意思不得有东家亲自去伺候她才行？
施嫣然自是听出了此中意思，沉眸思索了会后，道：“辛苦你了秦娘，周家那边就交由我来处理吧，你且先去用食，回来再让红绡给你看一下今早过来应聘的绣娘名单。”
秦娘点头应好，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搬开，转身去往了后堂。
施嫣然心中微叹，不管这周岑岑再如何胡闹，她都将是郡守的未来儿媳妇。
到了周府，在家仆的通报下施嫣然很快就被迎进了府，因着周鹤不在府中也就省了一道问候，直接去往了周岑岑的院落。
待家仆退下后，施嫣然兀自打量了一遍院子，心想到底是女儿家的闺阁，光是这院子里花的种类便不下半百。
正想着，一道清丽中带着些许哀怨的女声伴随着开门的声音落下，“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施家的大忙人呐。”
施嫣然闻声望去只见一身嫩绿着装的周岑岑位身门后，一双美目何其哀怨的睇着她。
施嫣然敛下心神，客气而疏远的点头致意，“周姑娘。”
“这外头日头正大，施东家何不进来坐坐？”周岑岑言声邀请。
施嫣然自知自身立场，不予犹豫的一口回绝，“不了，施某站在这说便好。”
“那你就继续站着吧！”周岑岑气绝，一个赌气的转身回房就要关上房门。
“周姑娘。”施嫣然连忙叫住了她，抬眸望着她的背影公事公办道：“今早绣坊送来的图样姑娘不与入眼，不知姑娘可有意向？”
施嫣然打着商量，周岑岑却不买账。
“意向是么？你给我听好了施允浩！凡是你施家出的我都看不上！”
施嫣然眸光微微一闪，“为何？”
“你当真不知？”周岑岑回身看向施嫣然，泪水隐忍的双目里难掩怨恨。
“不知。”施嫣然缓缓摇头，心下却是比谁都清楚，这位周姑娘爱慕着她，准确来说是她的孪生兄长。
“施允浩！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周岑岑终是忍无可忍吼了出声，吓得一旁的丫鬟缩了缩身子。
“周姑娘何出此言？”
“我本是已经忘记你了，为何你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施嫣然抬眸目光平淡的望着声泪俱下的周岑岑，“不是周姑娘要施某过来的么？”
施嫣然的反问成功堵住了周岑岑接下来的控诉，她自顾自的笑着，笑声里弥漫着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心酸。
“敢情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施允浩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施嫣然微垂下眼睑，自家兄长爱没爱过她不知，她只知他们之间早已存在众多不可能，绕是兄长这会回来了，他与这位即将嫁入郡守府门的周家小姐亦是有缘无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趁早让这位周家小姐死心。
故而，施嫣然正面回答了周岑岑的问话，“没有。”
周岑岑的最后一缕希望被无情的湮灭，呆得竟是连泪水都忘记流了，眸色朦胧的只顾遥望着施嫣然，仿佛是想要将她看穿。
几年了？
她爱了他几年了？
三年五年还是七年？
周岑岑记不清了，她唯一记得的仅剩下他们之间有过的点滴，曾经的他对她是那般的温柔，教她心怀美梦的自以为能嫁给他……
结果，一切都在那年变了！变得她都快认不出来他是谁了！唯一熟悉的仅有那一张教人魂牵梦萦的脸……
以此，周岑岑歇斯底里的大吼：“你到底是谁！”
施嫣然心头一震，面上仍旧有如一湾死水波澜不惊，“周姑娘以为呢？”
“如若你是他，便不会忘了我们的过去……”这话周岑岑说得可谓没有半分底气，只因他人从未在她面前表明心迹过，而她也只不过隐约之间感觉到罢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周姑娘可是忘了？施某三年前大病过一场，挺过来时已然不记得许多人或事。”尽管这是施家对外的说辞，如今拿来应付周岑岑亦是再为合适不过。
“我不信……”周岑岑摇了摇头，这个结局对她来说太过于沉痛了。
“看来周姑娘今日情绪着实不佳，如此施某便先行告辞了，改日再差人过府造访。”语落，施嫣然没有半分迟疑，步伐坚定的迈向了院落大门，丝毫不予理会身后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的周岑岑。
回了绣坊，施嫣然交代完秦娘隔日再访之后，趁着天早去了一趟浣裳阁，从唐掌柜口中得到的消息不算好却也在意料之中，辗转回府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刚一进府，赵管家即刻迎了上来，“东家，卫少东家来了。”
卫戍臣？
施嫣然不解，“他来做甚？”
“他说东家您拿了他东西，老奴问他何物他也不说，从下午赖到现在一直都不肯走。”
两家虽然暗地里不和，明面上却也没有做死，故而赵管家也不好开口撵人。
“东家，你拿他什么东西了？”
施嫣然略一思索，只道：“管家，去我房中把他那件外袍取来便是。”
“外袍？”赵管家一个怔愣，这搞了大半天就只是一件外袍？瞧卫戍臣那副死活赖着不走的样子，他当是什么贵重物品呢！
“他人在哪？”
“正在主厅侯着。”赵管跟随着施嫣然的步伐走动，心中不免有些愤慨，“东家，你在外跑了一天不如歇着去，姓卫的那边由我去应付。”
“不必，你只管去把外袍取来。”施嫣然回绝了赵管家的好意，径自去往主厅方向。
主厅里，卫戍臣正好整以暇的品着茶，手上还拿着不知从哪捞来的书册阅览，瞧见她进来也没个问好，斜靠着椅子翘着二郎腿的模样好似他才是这家的主人。
“卫少东家。”尽管他人没个礼貌，作为一家之主她却没有失了礼数。
妖冶的桃花眼轻抬淡扫了施嫣然一眼，卫戍臣悠悠的放下手头书册，“施东家去哪了，着实教卫某一番好等。”
“例行公事罢了，倒是卫少东家今日怎么有空过府一叙。”与之说话，施嫣然一向开门见山。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取昨日落在施东家身上的外袍。”卫戍臣笑得眯起了一双桃花眼，十足的狐狸相。
对此，早已猜到的施嫣然不作任何评价，反问：“卫家可是要倒闭了？”
这卫戍臣天天往她这头跑的一个勤的，这副闲散实在是让施嫣然不得不作此猜想。
卫戍臣稍一怔然，旋即反应过来不免哑然失笑，“施东家为何咒我？”
瞅着卫戍臣这副明知故问的模样，施嫣然着实懒得搭理，掀袍坐下懒洋洋的道了句，“少东家要的外袍，我已命人去取，随后便到。”
卫戍臣不作表态，调整了下坐姿支着下巴兴致盎然的望着施嫣然。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空气一度陷入停滞，直到赵管家捧着卫戍臣的外袍进来方才打断那片氛围的诡异。
“卫少东家，收好您的外袍，请回吧。”施嫣然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
卫戍臣抬起接过外袍的手一顿，回眸若有所思的睨着施嫣然，“我还以为施东家至少会留我在府中用膳。”
“卫少东家说笑了，贵府就在对门，何须施家款待。”施嫣然虽不知他卫戍臣是何心态，但几次三番下来她已然失了陪他玩闹的心。
“这般说来，施东家可是不想为昨日之事赔罪了？”
“昨日之事？”施嫣然皱眉，犹疑不定的望着卫戍臣。
“施东家确定要当着外人面谈此事？”卫戍臣意有所指的瞟了赵管家一眼。
施嫣然心里一个咯噔，面色平淡的冲着赵管家道了句：“管家，你先下去吧。”
待管家离去，施嫣然随手作出一个请式，“卫少东家请讲。”
“施东家当真不记得昨日醉酒之后对卫某所行之事？”
“何事？”
卫戍臣纠结的望着施嫣然，将有苦难言四字演绎得炉火纯青，自导自演了片刻发觉施嫣然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任谁都有一二个特殊癖好，许是施东家平日里过度压抑自身了，这才……唉，既然施东家都忘了，这事卫某不提也罢。”
“说清楚。”施嫣然扬声制止了卫戍臣的兀自定论，直觉不妙，印象当中似乎有听秦大哥提过她醉酒之后易说胡话，昨日该不是在卫戍臣面前暴露了不该暴露吧？
将施嫣然一瞬间的仓皇看在眼里，卫戍臣心中好笑，面上却依旧端着一脸忧愁无处叙说，“真说？”
“说！”施嫣然冷硬的挤出一字。
“一言难尽啊！总之……”语顿，卫戍臣还嫌不够的继续吊着施嫣然，赶在她面色彻底阴沉下去之前缓缓道出，“幸得施东家是在卫某人面前醉酒，这要遇上他人，保不准现下洛阳盛传的将是施东家有龙阳之好。”
对此，施嫣然足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非礼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