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天面色一沉，刚要发怒却听得他娓娓道来，“我是临阳县人，家中祖祖辈辈从事豆腐生意，多年来积累的钱财不多不少，恰好补贴家用，日子虽然清贫，一家子倒也和乐融融。本以为这种平淡的幸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谁知去年来了一群强盗活生生的逼死了我阿爹阿娘！”
陆喜陷入回忆，原本捎上几分笑意的脸面陡然一转，即刻变得扭曲而憎恶。
“姓施的！你可还记得陆展年！”
施嫣然听得认真，对于她口中的陆展年一无印象，“不知。”
瞅着施嫣然这副坦然样，陆喜怒极反笑，笑得眼泪都飚了出来，“果然是做多了苟且之事！我怎会指望你还记得去年之事！”
“去年之事？”施嫣然的眉头蹙得更深，施家确有产业在临阳县拓展，照他话里头的意思这里面似乎别有隐情。
在施嫣然思索间，陆喜再三嘲讽，“也对！苟且之事做多了那种程度应当算不上什么吧？”
“既要控诉就控诉个明白，别整那些阴阳怪气的。”一来二回，施嫣然的面色算是彻底的沉了下来。
她的这一番态度直接激怒了陆喜，只听得他言辞激烈道：“我们不同意出让地盘，你们就带人来砸我家店面，害得我阿爹一口气没上来的猝死街头，后又以我妹作为要挟，逼我娘交出地契！将我们母子三人赶出临阳县！你们大家伙给评评理！这算不算赶尽杀绝？”这一席话陆喜几乎咬碎了一口牙说出，胸膛起伏得十分厉害，激得两眼都是通红的。
这一番控诉教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静默，一个两个的看向施嫣然的目光都捎带上了几分探究。
施家在外的名誉他们也有耳闻几分，并非陆喜口中这般逼良为娼强取豪夺，行事做派虽是雷厉风行却也教人心服口服。
而今这么一出，他们都不知孰是孰非了。
施嫣然缄默了许久才问：“当初为何不报官？”
闻言，陆喜破涕为笑，笑得在场衙役心头一酸，“官？何为官？庇护你们这些有钱人家帮衬着落井下石的官吗？”
许是被陆喜道破官商相护的黑幕，刘成天板着的脸面蓦然一崩，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可否认，现下世道多少存在着清官，可更多的却是像刘成天这样，只要往官兜里塞点钱，便会不辨是非的站在给予好处最多的一方上。
然而，施家历来结交官府为的仅是生意场上的方便行事，而非为虎作伥行出那等令人不齿之事！
故而，施嫣然发话了。
“倘若你说的句句属实，就算官府给不了你一个公道，我施某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陆喜呆住了，显然没有料到施嫣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的目光怀疑的审视着施嫣，试图从她面上看到一丝丝做戏，结果却是无疾而终。
尽管如此，他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
“别说的冠冕堂皇了！邱堂华不是你的人么？你敢说不是你指使的他？”
“是！”施嫣然应的干脆，不顾周遭投来的各色眼光，白净的俏脸绷得死紧，显而易见是动怒了，“但我却是不曾指使过任何人做出你口中控诉之事。”
施嫣然的这番说辞，陆喜自是不信，只当是她推卸责任的说辞，“呵！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主子是什么样，教出来的奴才自然也是什么样！”
施嫣然静静的望着陷入歇斯底里的陆喜，直到他稍稍冷静了几分才道：“临阳县一带确实是我安排过去的人，可我却是不曾交代过他们那般。”
语顿，施嫣然在陆喜要反驳她话之前先行抛出问题，“你可知我施家为何能在这洛阳享有盛誉而百年不衰？”
施嫣然的话仿佛捎带了一股魔力，以致陆喜出奇的安静了下来，等他回过神来时施嫣然已然开了口。
“靠的不是官府，而是人心。”
陆喜听得一愣一愣，张口想要给予反驳愣是找不出说辞。
忽略他的事情不计，他在浣裳阁伺机的半年里，听到的种种的确是赞誉有加，鲜少有不好的叫骂。
可就算如此，纵容底下人行出那等事来，她施家就没半分责任？一句托辞，就可以让他爹娘枉死？
似是看穿了陆喜的想法，施嫣然不疾不徐的言明，“这事终究是我施家不对，没有约束好下面，这里我先向你道声歉。来日查明一切，必当给你个交代。”
语落，生怕陆喜不相信似的，施嫣然又多加了一句，“刘大人在场，此事将全程由他监管。”
出了衙门，施嫣然没上自家马车，一路沿着自家方向步行，心事重重的也没注意到卫戍臣跟在她身后。
直到卫戍臣拉了她一把，躲过了疾驰而来的马车，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你跟着我做甚？”
“你我两家都是这个方向，你怎可说我在跟你？”少了平日的客套疏远，卫戍臣说起话来倒是几分自在。
施嫣然默了默，不想和卫戍臣在这纠结有的没的，抬眸看了几眼蔚蓝的上空，眸里闪烁的意味不明。
身处高处过久，教她都看不清底下风光，竟好笑的以为将施家上下打理得有条不紊，几时想过多少藏污纳垢就掩藏于这风光底下？
将施嫣然的自嘲看在眼里，卫戍臣眸光微微一闪，言声引诱道：“这附近有个地方美酒无数，碰巧今日遇上，施东家有无兴致陪我走上一遭？”
施嫣然偏头看了卫戍臣好长一会，末了才点头应允。
虽知借酒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但她现下就是想好好的疏解一下心中苦闷。
因而，便任由卫戍臣将她带到了洛阳第一家名为“聚香园”的青楼面前……
施嫣然抬眸睇着眼前男人寻欢作乐的好地方，薄唇一抿掉头原路返回，只是没走几步就被卫戍臣一把拉住。
“施东家可是在担心没酒喝？这聚香园白天也照常营业的。”
施嫣然眼角微微一抽，这种事不用他来提醒她也知道，教她在意的远非这个，而是自身身份！
虽说她平日里裹得十分严实，却也保不准被人近身而不被识破！
眼下施家正处多事之秋，如若再爆出她的身份，届时场面便不是她一人能控制得了！
思及此，施嫣然的去意已定，偏偏的卫戍臣又借故引出，“施东家当真…不好女色？”
望着面色惊诧的卫戍臣，施嫣然除了缄默还是缄默，甩手作势离去，怎奈卫戍臣就是不肯放过她！
“你！”
施嫣然两眼一瞪，卫戍臣即刻端回了正经样儿，“施东家莫要动怒，卫某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这聚香园虽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却也有僻静雅致之处。”
话是如此，施嫣然仍不赞同。
也是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卫戍臣不会平白无故的邀她作陪，其中怕是有诈。
“施东家不必这样看着我，卫某不过私心使然，念着施家若就此一蹶不振，损失的将是以往消遣时光的好伙伴。”
卫戍臣这话说的实在有够欠揍，却也教人信服不少，且在他不遗余力的游说下成功的将施嫣然拐进聚香园。
刚一踏入地方，便有一打扮颇为露骨的半老徐娘迎了上前，“哎呀，两位东家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聚香园来？”
“佘掌柜，几日不见这气血又好了不少，都快赶上这聚香园的姑娘了。”
佘掌柜被卫戍臣说得一个心花怒放，手绢一抛轻打在卫戍臣身上，掩面直笑，“卫少东家莫要消遣佘娘，看上哪位姑娘直说，佘娘给你安排去。”
卫戍臣偏头睇了眼紧绷着小脸的施嫣然，心中暗暗发笑，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老规矩。”
“得嘞！”佘掌柜甩了甩帕子，嘹了一嗓子唤来跑堂的给他们引路，随后便匆匆的离去。
见着此景，施嫣然不由皱了下眉头，“卫少东家若执意寻欢作乐，便恕施某不作多陪了。”
“诶，饮酒助兴不过如此，施东家实在不喜便在旁看着，多少学着点，免得这一个传出去真教人以为施东家有不可描述之好。”
卫戍臣这话可没有半点掩藏，声音不大不小的正好教分散大堂几处的接待听了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