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满腔怒气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冲散飘零，虽则一头雾水，冷硬的心肠却还不为所动，硬邦邦道：“与我何干？要死你就悄悄死在旁边，我起来了自会把你丢出去。”
柯玖哭丧着脸，俊秀的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可是，可是我不想死……我瞒着师父存的六钱三文铜板还在长安旧馆等着挖出来花呢……”
秦素翻个白眼不耐烦地倒回枕头里：“我又不是大夫，找我有什么用？我是一个毒师，请你尊重我的属性好吗？隔壁两位大侠兴云能救你，乖，去找哪位侠女姐姐吧啊，记得关上门。”
柯玖又来扯她，嘤嘤道：“可是，我梦见你了，准是神仙指引，令我找你救治，一醒来，你又恰好在我身旁，此是天意！掌柜，我不想死啊，我、我，师父还说等我长大了带我去喝花酒，那酒比别的酒都好喝，人间美味，未尝饮过花酒便死，我不甘心！”
“……”秦素听他胡扯半天絮絮叨叨个没完，像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作响，睡也睡不好，一时又怒火攻心，突然翻身坐起，瞪着他道：“你这遗嘱说了半日还未见你死，到底还死不死了！你怎么知道你要死了！”
柯玖一怔，呆呆地望着她，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屋内瞬间静默，柯玖默默地伸出颤抖的右手，指了指胯下，亵裤内是何等泛滥成灾。
秦素眨眨眼，柯玖跟着眨眨眼。
“这就是你说的你要死了？”秦素又眨巴了一下眼睛。
柯玖看着她平静到离奇的脸，手指抖得更厉害，哆哆嗦嗦道：“这里好难受……”
“你说你梦见我了？”秦素有点磨牙了。
“掌柜……你肯定能救我对不对，我梦见你的时候，觉得很……很开心？不对，很舒服？嗯！”柯玖磕磕巴巴地说着，一脸期盼渴望地看着她。
“你还说，没喝过花酒，不甘心就这么死了？”秦素如同准备扑食猎物的猛兽，身体每一寸都积蓄着洪荒之力，但外表看上去，却格外平静。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头皮有点发麻，柯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是一种可怕的直觉。
当下立即局促不安地叫道：“掌柜，我真的要死了！我，我说会记挂着你昨夜一饭之恩，此刻就要死，也算我记了你一辈子罢！”
秦素拳头晃了晃，没打下去，看着柯玖紧闭着双眼，睫毛颤动，满脸红白交错的畏惧模样，还强撑着几分豪气说出这几句话，又好气又好笑。
一时迟疑，又听他道：“掌柜，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师父……我师父在长安，他每天晚上都会到锦月阁去看望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你若能去一趟长安，到那里找他，将我死讯告知师父，我在天之灵也必会时时护佑你的。”
“锦月阁？”秦素被他岔开了话题，好奇问。
“没错……那里有云多漂亮姐姐，师父说她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晚上思亲心切便在门前徘徊，遇上男子便感伤无人依靠要借他们臂膀偎依，时常想不开还会自尽，须得他夜夜前去宽慰。我向师父说过好几次，让他带上我去，我可以给那些姐姐们讲故事说笑话逗她们开心，但师父总说我还小，说话不伶俐。”柯玖说着，还一脸遗憾，连对死亡的恐惧都暂且忘了，慨然叹道，“我平白生了这十几年，连一个姐姐也不曾安慰过，可知我死后必然无人能想起。”
这个蠢呆呆的家伙，到底摊上怎样一个坏心眼的师父？秦素暗中脑补着那个夜夜流连妓院还信口雌黄诓骗徒弟的师父，再看兀自慨叹生而无功的少年，不由地腻烦，纤长的手指伸出去狠狠戳了戳他的脸：“行了，你死不了！”
柯玖又惊又喜，猛然睁开眼，下意识的抱住秦素。
较之先前，此时的气氛更加微妙，鼻息轻吐在对方脸上，彼此深深地望着对方的眼眸，如同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作梗，连秦素也挪不动视线逃离，只能任由暧昧的氛围变得愈发胶着粘稠。
柯玖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魔怔似的脑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靠近、贴近、碰触……渴望、冲动，热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却不知如何是好。
柯玖先将一切抛在脑后，主动倾身压向还在发蒙的秦素……
春宵苦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