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忆(一)

我还记得,白雪初覆的那一年是延平二十三年,昆仑掌门庆两百岁大寿,在昆仑殿正宫大设宴席,邀请江湖数百人士前来参加。这场寿宴办得声势浩大,我敢肯定,即便是当今天子都未必有他办得隆重。

不过昆仑掌门庆两百岁大寿时,我不过才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娃,彼时还没有接紫元掌门一职,整日里不过是天天和师兄师姐们窝在房里,看书写字,学习功法武技。

很早就听说昆仑有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极少有人去过,我那时甚是好奇,里面究竟有什么。昆仑掌门寿宴,是我那时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便私自在寿宴最热闹之际,混着嘈杂的人声从殿内逃了出来,决定去看看是怎样一个神秘之地。

那地虽偏僻,但距离正宫并不远,我想着好去好回,没走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本想着所谓的神秘之地会是什么古老的钟楼亦或幽深的丛林,但眼前的景象实在叫我大跌眼镜——一间被栅栏围住的小茅草屋。

我望着面前的小木屋,正感叹着是谁会住在这般心酸的地方时,悦耳的银铃声突然从身后响起。我猛然转身,借着月光看见一手握着银铃的男子朝我的方向步步走来。

那只握着银铃的手,白皙修长节骨分明。那男子身着玄袍,黑发不加修饰,松垮的垂落腰间。

黑夜里,我一袭素白色纱衣,男子并不难发现我。那男子缓缓踱步到我面前,张口却是一句,“这是谁家的小娃娃,难道也知道这长夜漫漫跑出来寻乐子!”

本来稍稍建立起的良好形象全因男子一句寻乐子瞬间崩塌,我不屑的哼了一声,只道三个字,“登徒子。”

那人不怒反笑,像是很喜欢我冠以他的名号,“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见我第一面就叫我登徒子的,你这小娃娃还当真有趣。”继而,他随意捏了个诀,堆在院内的那堆木柴瞬间燃起,火光将四周照亮,我终于看清对方的脸。

明亮如镜的眼眸,削薄轻珉的唇,细如柳枝的眉,高贵而优雅,冷眸而孤清,妖孽而不羁。

昆仑,竟有这般绝色的男子?

“恩?你不是……”他也借着火光看清了我的面容,恍然大悟般,“小虚的小师妹。”

听他这么换师兄,想来二人关系应当是不错的,毕竟子虚师兄最讨厌别人这么叫他,但面前这人明显是叫惯了的口吻。

“你认识我大师兄,那你应该是昆仑的人吧。”我猜测着他的身份,“为何要独居于此呢?”

男子眉毛一挑,只回了我两个字:“喜欢。”

我不屑的翻了翻白眼:“我看是怪癖。”顿了顿我又道,“虽说你这地破事破了点,但感觉还不错。”

男子闻言侧了侧耳,表现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一脸神往笑眯眯的道:“我就是觉得你这地,给人的感觉还是挺安心的。你瞧,每日里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像极了书里写的那种闲云野鹤。”

男子诧异的望了我一眼,问道,“那是你想要的生活。”

“恩,怎么说呢,是也不是。”我想了想,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真要是这样了,我怕是又要怀念在紫元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开的岁月了。”

话至此,男子噗嗤一笑,迎着薄如纱的月光,他伸出那双节骨分明的手将一直握着的银铃系在了我的脖子上,“你倒是实话实说,将来怕是要吃亏的。”

我低头看了看脖间系着的银铃,扯了扯,“怎么感觉像是小土豆啊!”

他不明所以,“小土豆是谁。”

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连小土豆都不知道,“我养的小狗,在紫元可受宠了,它的大名叫土豆,小名叫小土豆,你可给我记住了,以后看见他,你可不许欺负它。”

男子点头,忽的想起有一次子虚无意之中提起的那只能吃、能睡、脾气不好、又特别傲娇的小狗,现在瞧着,和她的主人倒有些相似,于是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他这话说的不清不白,我也不好意思揪着别人再三保证,“你既然知道我是何人,那能否告诉我,你是谁?”

听到我的发问,男子的双眸直直的注视我,直到把我盯的背后发凉,才缓缓地说出两个字,“萧勉。”

可惜我那时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在我往后的一断不小的时光里,占据着很沉重的位置。

……

后来的日子,我时常偷偷瞒着众人跑去找他,美其名曰偷得浮生半日闲!

有一日,子虚师兄拿了一株木子数赠与我,木子数又称鸳鸯树,木子长成之时,会在横腰处分叉,然后彼此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带着它兴冲冲的跑去找他。

那日他不在,我从日出坐到日落,在月朗星稀的夜幕里,他一如我第一次遇见的那样,只是这次他对我笑的温暖。“来很久了吗?”

我摇了摇头,兴冲冲地从衣兜里拿出那半截木子,递于他的手心,“喏,我师兄给我的,说是木子树,开花的时候可漂亮了,我们把它种在这里好不好。”

他微低着头看我,接着俯下身子凑近我的脸,一脸的专注,就仿佛往我心里灌输一种软软热热地东西,“你确定?”

我不明所以,“确定啊!若是不确定我干嘛来找你?”

后来我才知道,木子是爱情树。

暖夏的时候,木子在我的期待之中终于开出了它入土以来的第一朵花。接着便是两朵、三朵…争奇斗艳。

我身着一身桃粉色花瓣丝裙手拿着一束木子花,跌跌撞撞地来到萧勉的房中,花瓣撒在地上,染了一层的幽香,“萧哥哥,我种的木子花开了。”

此时的萧勉正拿着一本破旧的古书,侧躺在木屋的软榻上,又一下没一下的翻着。

见他不抬头,我摘下一朵木子花插在了他的发鬓边,笑眯眯地道:“萧哥哥最好看了。”

萧勉放下手中的书,柔柔地看着眼前的我,“你师父让你背的药名都背完了?”

我嘟了嘟嘴不满的道:“那些个生字怪字我都瞧了一天了”我打了一个哈欠,摘下一朵木子花别在耳边,“好看吗?”

“好看!”

阳光透着油纸照进屋子,抚在我的脸上,青丝缀着木子花美丽得不真实。

此时,阳光正好,暖阳高照,携两朵木子,缀青丝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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