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紫玉。”他毫不忌讳地拥紫玉入怀,紫金钗也随着两人的动作叮当作响,满室留香。
朱裕平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却被凌云海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庆幸自己没有做出这样的举动。
看凌云天没有介绍温婉女子的意思,凌云海起身介绍道:“这位是秋娘,朱雀坊的老板娘。”
朱裕平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没有想到名动天下的朱雀坊的老板竟然是如此温婉的女子。
讶然之后,朱裕平的面容之上出现了和善亲近的笑容,蕴含着真切之意,开口道:“没想到秋娘竟然是如此模样,这是闻名不如见面。”
秋娘柔柔一笑,如玉的双手执起白玉酒壶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最后一杯倒入朱裕平的杯中,轻柔如风的话语随着酒流的声音流入朱裕平的心间。
“秋娘如此模样,不知公子是失望,还是不失望?”来到朱雀坊的朱裕平正是女扮男装,一身华贵之气,三分俊三分俏四分美。
一颦一笑间尽显柔弱,可是真的如双眼所见吗?如果真的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真的能够管理好朱雀坊这种地方吗?
朱裕平一口干下酒水,不可否置地说道:“秋娘之柔,生平仅见。”似褒似贬的话语出口,一抹淡笑红煞了她的脸庞。
秋娘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公子之美,也足以媲美凌将军。”凌将军就是凌云天,退位之后,他被封为护国大将军。
朱裕平看了一眼沉迷美色之中的凌云天,嘴角的淡笑变为讥笑,然后又恢复了和善笑意,道:“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与护国大将军相比?”话才出口,朱裕平立刻意识到了不妥,毕竟现在还在凌云天的地盘之上。
“不错,伶牙俐齿。”凌云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到了紫玉身上。
她下意识地望向凌云海,凌云海温和一笑,安抚了她稍稍浮躁的心。
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难道是这几日的心情太过放松了?朱裕平内心苦笑一声。
“公子说笑了。”秋娘施施然入座,拉起她的手,轻柔地安抚。
“朱雀坊平日是不欢迎女子入内的,而花魁赛一日,允许女子女扮男装入内。”秋娘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
朱裕平呆愣当场,连她们两个之间的亲密距离也忘了拉开。
她一直是不喜欢别人接触的,特别是陌生人。
回过神来,朱裕平深深地看了秋娘一眼,她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被认出的几率几乎微乎其微。而这个秋娘竟然如此容易地识破了自己。果然是,柔中含刚。并且,她没有当面说出,更是给自己保留了面子。
八面玲珑心,果然是一个出色的女子!
“秋娘风采,真是让我一见倾心。”这次是由衷地赞美。
“趁着花魁赛还没开始,公子,就让秋娘给你讲讲花魁赛的比试过程吧。”秋娘放开了牵着她的手,又给她添了一杯酒。
“这酒,叫莫相忘。”秋娘唇边的笑变得意味深长。
凌云天拿酒杯的手微微一震,而凌云海则是眉头微皱。
至于朱裕平什么也没察觉地将这酒再一次干下,没有看到在座的两人皆是色变。
突然,坊外有轰鸣声传来,引得所有人往外望去,甚至有人已然起身,往坊外走去。
“花魁赛就要开始了。”秋娘拉朱裕平起身,“这场烟火之后,就开始了。烟花虽美,却易逝。而美人亦是如此,容颜再美,也不过一时。”
她的手细细地沿着面具的轮廓绘过,连脚步也停下,不再往前行走。
朱裕平不动声色地任她动作,连面容上的笑容也不曾减少一分。
秋娘,你看的是我还是烟花?
无数人涌出朱雀坊,为了看一场盛世烟花;而朱雀坊的老板却在看她。
只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坊内的客人全部走出朱雀坊欣赏美丽的烟花,就连凌云天也涌入了人群之中。
偌大的朱雀坊瞬间空旷了下来,只有朱雀坊的小厮和侍女站在原地,以及她和秋娘。还有不远处,仍然端坐在位置上的凌云海,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两个。
“颜儿,那时候,我应该......”她没有再往下说,只有面容上的悲伤让朱裕平的心中产生了苦涩。
自己的苦涩悲伤情绪只不过是被感染,而真正悲伤的她,又该有多么悲伤。是否是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卧不成眠?
朱裕平眸中的悲伤愈来愈深,仿佛形成了一个悲伤的漩涡,吸走了自己的灵魂。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了悲伤。
她的心中泛起了无力感,凌云海见到她的时候,目中是化不开的悲伤。而秋娘也是悲伤与自责。而她,这个当事人,却什么也不记得!
明明是为她而伤心,她却不知自己有什么可伤心。
第一次,她对失去的记忆产生了渴望。即使在知道自己连父皇的死因都不记得的时候,她对记忆的渴望也没有现在的大。
她不想,辜负他们对她的好;她不想,明明见到了亲近之人,却不知道他们是谁;她不想,在别人为她而哭时,她只能擦去眼泪,却连安慰也不知如何安慰。
她轻柔地为秋娘擦去眼泪,白色的手绢竟是全都湿透。
你的泪无尽,我却不知为何而流。
秋娘的泪终于流到无泪可流,只剩下微红的眼圈,比初见时还要更加弱不禁风,让她升起一股想要保护的欲望。
“秋娘,对不起。我把什么都忘了。”犹豫再三,朱裕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现在国家的危机已经度过,再故意欺骗对她好的人,她实在是做不到。
白色的羽毛面具遮住了丑陋的疤痕,留出了白皙无瑕的右半张脸,仿佛那面具就是与生俱来的。
刚才秋娘说的一番话是为了安慰自己,不要在意容貌。朱裕平想到此,心中一暖。
“秋娘,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是我们可以再次相识。”
哪怕是重新来过,只要结果与以前一般无二。再认识一次,又有何妨!
秋娘恍若未闻,她将手覆上羽毛面具,近在咫尺,手却停顿下来,不敢掀开。
“怎么?不敢掀开?”语气中带着淡淡嘲讽,凌云天缓缓走来,身边没有紫玉的陪伴。媚从中生,却让朱裕平狠狠地望去,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
他眼中的嘲讽终于消失,变成了不可置信。
而朱裕平被他眼中的惊讶惊醒,刚才怎么控制不住情绪了。
就好像自己对凌云天有刻骨的厌恶,刚才的一瞬完全爆发出来。
戾气,这就是戾气吗?
心中百转千回,朱裕平洒然一笑。既然控制不住,那又何必控制!反正,自己本来就很护短,极其护短。
“秋娘,你不敢掀开,我来就好。”她柔声对秋娘说道,目光移向凌云天。
在与他相视的同时,将白羽面具取下,甩向远处。
一道狰狞的疤痕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三人面前,仿佛在嘲弄着谁,狰狞无比。
瞬间,秋娘泪流满面,凌云天神色恍惚,而凌云海面色苍白。她一一看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