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赫连。”李泽还是比较关心自己烤肉的成果,眼巴巴地盯着那双要动又不动的筷子,心下一急顾不得思考一番就脱口回了。
“哇!”许安九很是崇拜,索性把筷子啪地拍了回去,伸手拍了拍李泽的肩头,“阿泽,你不笨嘛!”
李泽失望,抬头看许安九时是满满的欲求不满。
沉沉地叹了一声,解释,“你既这么问我,必定是你我都认识的人,所以猜到蒙兄并不奇怪。”
这也倒是,掰个指头算,李泽还真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都快被她姑母藏得不见天日了。
话说,按皇帝李啸的意思是把两个候选人都放到朝堂去历练比对下,多多参与点政要之类的,可太皇太后却说明王寺庙里待得久了点,怕一时间转换了身份不适应,先在宫里由师傅们教导教导再说,免得到了朝殿上跟人讲佛经。
其实,许明画说的是大实话,可旁人却认为是她这老太婆想揽权,霸道嚣张得连自己儿子都不让。
反正也就这么一直争论不休,李泽也就清清静静地得到了片刻的安生。
不过,今日崔吉赋的突然出现是给许家下了一颗死棋,许安九估摸着李泽也躲不了多久了。
“阿泽,你知道崔将军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李泽脸上明显一僵,笑容缓了半晌也没咧出八颗大白牙来。
他抿着嘴微微侧身从棋盒里夹了颗白子出来,瞥一眼棋盘上的胶着,又沉稳地落下子去。
“崔氏乃曲梁武将世家,世代忠君爱国保卫曲梁百姓。崔吉赋一代,本家共兄妹三人,崔大将军是唯一的男丁,却因资质不及直到二十三岁才出师作为前锋率军大胜,而后终年游走边关尤其与大齐常年对阵,十年光阴用一身伤病和亲人生离护得了崔氏一门的荣光,最终官拜一品至护国大将一位。”
“哇……”许安九惊得快把下巴给掉了,木讷地拍手称赞同时也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啊?”被问到的李泽有些恍惚,将呆滞在一点的目光艰难地转到许安九那张好奇的脸上,惯性地弯起嘴角伸手揉了揉她脑门上的碎发,“辟明寺里有好多的书,我是从上面看到的。”
“哦。那……”她眯起眼来小声问道,“你有没有看过关于赫连家的书呢?”
许是知道许安九想问的是什么,李泽不绕弯子直接回道,“十七年前,崔大将军被属下告发通敌叛国,并斩杀于荒野,后从崔府中搜出了太多的证据所以崔氏九族被灭。当时的国傅赫连植大人中正不二力保崔将军的为人,再三请先皇重新彻查此案还以真相。可是,却不知道怎么的激怒了先皇,连着赫连一家也满门被斩。”
“所以……”似乎弄清楚缘由的许安九忽然有些呆,“崔大将军是蒙赫连带来平遥的?所以……如果,崔将军说的话是真的,那我们许家……”就是让蒙赫连一生坎坷的罪魁祸首!
这个事实有点骇人,想当初蒙赫连在房顶上说他家是因为连罪所以被诛,但许安九没想到的是,这个罪竟与崔吉赋有关还跟许家有关;蒙赫连还说要拿回自己的姓氏,拿回的意思是翻案吗,翻案就是证明崔吉赋说的话是真的,那……
“我爹是不是会被乱棍打死啊!”
李泽怔怔地一愣,他没想到许安九在潜意识里已经觉察出谁是谁非,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崔吉赋。
许安九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点,说完,便惊恐地把自己的嘴给捂上了。
“小九,为何会相信崔将军。”李泽明白这话不该问,刚才许安九脱口而出说的就当没听见是最明智的。
可他,还是忧心。
“因为师傅。”
“魏将军?”
许安九点了点头,“我跟着师傅学艺是先皇给下的圣旨你可知道。原先好像也就是先皇随口一说,让我拜师,可师傅认为我是许家女所以宁死不收;那时我几岁不大记得了,但还偏偏就不信了,死活缠着他,后来先皇都看不下去了才有了圣旨的事儿。”
忆起过往,对许安九容量不太大的脑袋来说,明显有点不够用,她痛苦地皱了皱眉头,继续回忆道,“圣旨下了我师傅就没法子了,只能教我。所以,年幼时除了许府我去的最多的就是魏府跟军营,还有好些年是在边塞过的。算了算,跟我处得最久的除了荣七就是我的师傅。所以,我知道师傅的为人,也清楚他对许家的敌意……”
这话好像悲伤了点,许安九立马挠了挠头纠正,“其实,全曲梁的人都对许家有敌意,我知道!”
“然后呢?”李泽赠以灿烂的笑,称职地做好一名听众。
“然后……常就听到他嘴里常念叨崔吉赋这个名字,顺带着就把我们许家人给骂了一通。”对于魏西拓许安九的记忆应该很多的,但真正记起来最深刻的还是因为崔吉赋骂许家的这些片段。
那种是刻进骨子里的厌恶,真真的鄙视。
“那小九又可明白,崔氏一门惨案,连罪的为什么只是刚正不阿的赫连家,反而是与崔将军情同手足的魏将军,安然无恙?”
许安九眨眨眼确实不明白,这么说……“我师傅太不地道了!”
闻言,李泽咋是一呆,而后只能溺着眼看着她,笑着用两颗大门牙咬了下下嘴唇,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重新推了推放着烤肉的瓷盘,继续道,“赫连大人还有魏将军都是忠臣,但赫连大人将国放在了君的前面忘了伴君如伴虎,最终没能救得了许家更搭上了自己一族的性命;可魏将军,他审时度势,知天命不可违,即便对不住自己的同门至少还能活着继续守着曲梁百姓。”
照这么说的话,如果赫连植大人若能选择她师傅魏西拓的处事方式,那以赫连家的声望……估摸着也就没许家的横行霸道了。
这官场上的水,果真是太深了!
“所以了。”李泽抓起许安九的手来,握住银筷,“小九就只需要把肚子填饱就是了。其余的……顺其自然。”
这话说得有理,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这不,许安九这连早膳都没喂的肚子很适时地叫了起来。
于是,许安九满足了李泽的愿望,一筷夹起肉来就往嘴里送,嚼了两下就给吞了。
李泽巴巴地动了动喉结,问道,“怎样,好吃吗?”
“啊?”许安九想了想,老实回答,“没太注意。”
李泽受挫只能无言地再次吞自己的唾沫,眼见大中午就要过去了,可两人还饿着呢。无奈之下,李泽也就只能让膳房送了午膳过来,又把一大堆的烤肉摊子给收拾了。
而用膳时,狼吞虎咽的许安九抽空问了李泽一个问题,“崔将军的事儿,我还管吗?”
李泽想也没想的就回答,“别管!”
李泽少有坚决的时候,所以含着饭粒儿的许安九从碗里抬起头来的时候是不解的;但,李泽却用一块肉把她的注意力轻松转移了。
不过,李泽很清楚,许安九不是笨,她只是选择性地逃避和龟缩了起来,许家的身份和她从魏西拓那儿学到的责任跟信仰是相悖的。既然舍不掉忘不了,那就适时地当一个旁观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住她心里的那杆秤不会彻底崩掉。
许安九离开歆音宫的时候,是睡了一觉才走的,哈喇子糊了善文刚给李泽换的被面,对着善文那张特别幽怨的小表情时,她笑眼一飞,大声嚷嚷着,“阿泽,我过两天再来瞧你。”
“我的姑奶奶……”善文瘪着嘴一甩头,只能招呼着人换洗。
而李泽却站在歆音宫的大门前,遥遥相送,脸上不舍的笑意从咧嘴到轻扬,从轻扬到平静,最后默然转身,微微颔首轻声叮咛,“小心些。”
“是。”
……
从许府里骑出来的马,估计已经自个儿回去了,许安九也没让宫里的人另备,直接就用两小腿儿慢慢悠悠地晃回了许府。
到时,深秋的日头开始偏西得厉害了,一片的金黄镀在了许府的门楣上。
许安九背着手愣在门口老半晌,直到荣七匆匆迎了出来。
她轻轻地抖了几下眼睫,压着声调问道,“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