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画偏头看了看很想为自己小儿子求情的许祖佑,故作懵懂地细声问道,“怎么,哥哥有难处?”
“太皇太后,您看,丞喜虽说顽劣了一些,但总归是年纪尚轻,还得需要时间历练历练。”
“历练?”许明画反问之声忽然拔高,“哥哥难不成想为一个庶出的儿子赔上整个许家吗!”
许祖佑怔了怔,攥紧了拳头撩袍上前跪了下来,默了半晌回道,“臣遵旨!”
……
许安九走在路上还想着从府里到宫里发生的一幕幕,心下并不轻松。
“姑娘。”宫女领着路,正巧走在分叉口,便贴心地站定指了指方向。
可许安九却把目光转向另一边,问道,“这条道儿是去歆音宫的吗?”
宫女仰头瞧了瞧又赶紧垂下头来称是。
于是,许安九毫不犹豫地转了方向,快步朝李泽的住处赶了去。
然而,这急赶慢赶的冲进大殿门口却跟预备外出的李泽撞到了一块。
按理说吧,像李泽这般风吹就倒的柔弱小公子撞上许安九这样粗胳膊粗腿儿的女土匪,应当跌个四脚朝天的。
但是意外的却是许安九没能站稳,重心后移摇摇欲坠地啊啊叫唤。
原本躲之不及的李泽瞧清楚了人,这才赶紧跨步上前一手揽住许安九快要弯成拱桥的小腰。
“得救了!”她倒转着欣赏了片刻殿外的景色,庆幸地吁了口气。
李泽伸来另一只手,环抱着把许安九扶了起来,再细细地瞧了瞧日思夜想的人,然后就傻啦吧唧地咧嘴笑了。
“傻呢!”许安九翻着白眼,巴掌拍到他的脑门上,自己也是勾唇一笑。
她从旁越过走到最里面的宽榻上盘腿坐上,而李泽却空对着面前的空气,木讷地伸出手摸了摸许安九方才碰过的地方。
低头羞赧一笑。
“你准备去哪儿呢?”
但听一边取杯倒水的许安九问自己,李泽这才恍惚地转身走了过去,还是那样傻傻地笑,然后指着她。
“我?”许安九不明所以。
他点了点头,径自规矩地在矮几的另一侧落座,“我听善文善武说你进了宫,就想过去看看你。”
“看我!”乖乖,放眼一看还真见着善文善武手里都拎着大堆的东西,她好奇地指了指,“那什么?给我的吗。”
李泽咧着嘴连连点头。
善文善武知趣儿地将食盒纸包一一搁到了宽榻上。
善文活泼,忍不住替自个儿主子邀赏,“主子这些日子但凡吃了某样可心的东西都惦记着给姑娘您送一份去,奈何宫门森严所以主子只能记下吃的名字。这不,方才听说姑娘入了宫,赶紧就命奴才去膳房把这些东西都做了一遍,说是让姑娘带回府里好好尝尝。”
所有好吃的啊!
“妈呀……”许安九翻开盒子扫了一眼,嘴巴贼快地说道,“这些是挺好吃的,可我都吃腻了。”
“……”
善文怨怠地看了一眼太过实在的许安九,赶紧又瞧上明显失望和尴尬的主子,想着安慰几句呢,却被善武一把给拉到了边上,顺带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向来后知后觉的许安九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便小心翼翼地盖上了食盒吸了吸鼻子,嬉皮笑脸地歪着头问道,“生气了?”
嘟着嘴的李泽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了许安九半晌,接着就嗯了一声,又好似强调地啄了下头。
想他在这宫里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敢深交,明明有机会到宫外立府也能随时随地见上许安九几面,可偏偏太皇太后非把他困在这歆音宫中,百无聊奈,做什么都会想着她念着她,满满的心思都融在了送她的糕点里。
结果,许安九说她吃腻了。
不过,也亏得是李泽,真敢承认他生气了,要换其他人,估摸着就象征性地笑着说“没有”。
所以,这样的回答,许安九很满意,满意地挥着四指招了善文善武到跟前来,在其两人耳畔耳语了几句,然后才一脸神秘地对李泽道,“等会儿,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好吃的。”
结果,善文善武在殿后的花园里准备了许久,等着李泽过去一看的时候,啊地把嘴张了张,“烤肉?”
“啊!”许安九眉梢一扬,一拍大腿就冲了过去,撵走要帮忙的宫人们,招着李泽赶紧过去,然后就只留了他们俩人在古老的黄桷树下。
不过,许安九的技术有些堪忧,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都没出一块能看得入眼的熟肉。
李泽等得有些困了,都忍不住揉起了眼睛却又强打精神为许安九捧场,那样子怪遭罪的。
善武善解人意,从殿里搬了棋盘过来,让他消遣消遣。
可是,当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许安九再次烤焦了两大盘的鲜肉后,捏着棋子的李泽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走上前去把方才备着的斗篷搭在了许安九单薄的衣衫外,然后撩起宽大的袖口从她的手里拿过长长的竹筷,“桌上有斟好的茶,小九尝尝。”
“哦。”
许安九转身坐在了刚才李泽坐的位置上,双手捧着碧绿的瓷杯,目光扫到了棋盘上接着就再没移动过。
就跟她刚才烤肉一样的,毫无焦距一动不动。
认真低头翻着薄薄肉片的李泽,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小九,你做得很好。”
“……”什么?许安九好像没听清,一脸呆滞地转头看向好像又高了不少的背影。
片刻。
李泽端着白色的瓷盘转过身来,里面有他刚刚的成果,金黄鲜嫩显然比堆在那边上黑得瞧不出什么东西的烤肉要好得多。
“尝尝。”他把瓷盘搁到她面前。
可许安九依旧没忘记方才听到的,复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睁着大大的眼睛抿着嘴一笑,不吝复述道,“小九,你做得很好!”
“指什么?”
“嗯……”李泽愣了下,却仍坚持,“所有都好。”
“大义灭其要拉许丞喜上衙门,做得好?”
“嗯!”他轻点头十分肯定。
“替崔吉赋崔将军证明身份,将许家陷于危难,做得好?”
李泽闪着眼睛,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质问爹爹,我是谁,我娘亲是谁,如此不孝,也做得好?”
这个……是李泽不知道的。可现下听到了,也是愣愣地有些慌张,好像不知所措。
“做得不对吧。”没得到认可的许安九,也后悔起自己的行为,要是再糊涂点亦或不这么较真儿,心里也就不会多了这么一道坎,老过不去。
“对。”李泽轻声低喃,“小九做得很对,人应该知道自己是谁,没有错。”
“可是。”许安九犹豫道,“爹爹说的话,我不完全相信,而回去,我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梁氏。曾经的理直气壮,此时对她却是一种愧疚,我讨厌这种感觉!”说时,许安九脸上的表情还真是嫌弃得要死。
然而,李泽半垂着头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眉头轻蹙,再看向许安九时眼神中不免流露出担忧来。
“小九,既来之则安之。你再见到梁氏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即使……
“是吗?”许安九歪着嘴挑着眉有些不相信,但想了想,也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情了,想那么多都是屁!
于是,伸手拿起李泽给她准备的银筷,但筷尖刚一沾上,她又事儿多地问李泽,“你知道刚才在正阳门前我看到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