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忠勇

许丞年这话,显然不是提醒许安九的。

老人微微一滞之后,再看向许安九的眼神已经变得警惕。

这卑鄙的手段竟然用到了她身上,本就有一肚子火气的许安九当即瞪了许丞年一眼;继续拨开他蹲下身去。

“您要么被我兄长的禁军带下去,要么由我来证明您就是崔吉赋。”

许安九的眼睛十分的闪亮,清澈见底毫无任何杂念,这是让人愿意试着相信她的原因。

是以,老人缓慢地闭上双目,沉声一叹,“勇。”

闻言,许安九点点头,起身看向异常紧张还拼命给她使眼色的许家长辈们,许丞年更是动手拉扯警告。

可相反,另外的一些人呢,个个翘首以待。

“启禀皇上、太皇太后,微臣师傅魏西拓曾告诉微臣,当年他与其友崔吉赋同拜一人门下学武,后两人皆从军为国效力,一人护守南境抵御昭和,一人震慑北境大齐,同为护国大将军,而后,其师仙逝二人祭拜,在其坟前立誓不忘‘忠勇’二字。此事仅师傅魏西拓与崔吉赋崔大将军两人知晓。故,微臣愿以性命作保,证明此人正是崔吉赋无疑。”

字字铿锵言之凿凿,引得议论纷纷惊讶不已。

李啸更是拍手叫好,“朕信你,许安九朕第一次觉着你是条汉子!哈哈哈哈……”

不少人附和着笑得甚是夸张,许明画却起伏着胸口把一意孤行的许安九狠盯出了个窟窿。

她喏了喏嘴,深吸了口气保持住嘴角的笑意,“既是崔吉赋本人,那……来人啊,将此通敌叛国的逆贼押入天牢凌迟处死!”

“死老太婆,你想干什么,朕都没发话你着什么急!”李啸是急了,这下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叉着腰就顶上了许明画。

可是,没用!

禁军照样涌了上去,准备擒人!

“等等!”边上的李旭倒缓缓开口,一双锐利的眼睛扫向那些不怎么听话的禁军们,他上前来,朝着李啸和许明画微微一揖,“启禀太皇太后,既已证明他是崔吉赋,那他方才所申述的冤屈也应当认真听一听。”

“冤屈?”许明画好笑,疾声斥道,“有何冤屈,先皇早已定案,崔吉赋叛国诛杀九族,就是那圣旨都还高高的束着呢,怎么?陵王还想亲眼看看吗。”

“正是因为父皇错判才造成了冤案,再则,崔吉赋也说了,是被人陷害,而真正通敌卖国之人却仍旧逍遥法外。无论真假,为保我曲梁百姓安康,难道就不该重新彻查一遍吗!”

“不错,陵王说的甚合朕心!附议附议!”李啸忘了礼教,索性举起拳头来声援,同时不忘给高卑信和其他大臣们使眼色,命令跟着他一道。

高卑信当做没瞧见,却不经意的将目光扫向了站在崔吉赋身旁的许安九,那全然是一副随时准备跟人干架的姿态。

还当真不是许家人该做的,也难怪惹恼了许明画与许祖佑两人。

“彻查?怎么查?”许明画反问,“当年经事儿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物证呢?过了十七年还会有吗?人证物证都没有,查实了了无期,难道皇上和陵王是要违背先皇当年的意愿放这逆贼一条生路?”

“怎会没有人证。”李旭一勾嘴角,将视线落在许祖佑身上,“太皇太后难道之前没听清吗?崔吉赋状告的便是许国舅许大人,十七年前陷害同僚一罪。”

没能耳闻目睹故事前段的许安九霎时有些懵,翻眼瞟了许祖佑一眼后便又转开了,只是紧捏的拳头还是泄露了她此刻挣扎的内心。

“本官无妨,清者自清。”眼见情况胶着不下,许祖佑摸了摸下颌的山羊小胡,自信满满地保全许家的形象。

可听到这话的崔吉赋显然觉着好笑,抬起头来,瘦黑的脸上凹陷的两个黑眼珠子狠狠地瞪向了许祖佑,呵呵地冷笑了三声,“好,许祖佑你是人证,那我手里的就是物证。”

众人皆惊!

崔吉赋从贴身的衣衫里取出两封黄纸油封的信件来,其中一个信面上,微微有些晕染地墨迹写着:宪王亲启。

宪王,曾大齐的皇子,如今皇权争斗落败也去了黄泉路,但在十七年前,他却是曲梁与大齐进行殊死斗争的一军统帅。

而十七年前被指崔吉赋通敌一罪的就是与宪王的一场战役。

“这一封是真正叛国贼写给大齐的军备防御图,而这一封是大齐宪王在临时前将此事前因后果陈述的自白书,其中便提到了许祖佑的名字!”这几乎是用尽余生所有力气的悲鸣和怒吼。

忠心耿耿的护国大将,被陷害,被冤屈,妻子儿女家人,一门九族几百人的性命在一夜之间没了。

而他,花了整整十七年爬到了正阳门前,当着所有曲梁人的面呐喊,他是冤枉的!

——

“小丫头,你必须给老子记住,崔吉赋不是叛国贼!”

“师傅,崔吉赋是谁啊?”

“哈!小丫头,敬佩老子不?”

“嗯。”

“那你也得敬佩他。丫头,就算天下人都误会他崔吉赋是逆贼,但你们姓许的绝不可以这么认为。”

“为什么?”

“愚忠之臣永远赢不了奸佞小人。你爹就是小人!”

“……”

“丫头,老子若死了,记得坟前祭拜多拿一壶酒,老子要给我那兄弟……”

“师傅”

——

许安九不识崔吉赋,可她信她师傅魏西拓,所以她记得魏西拓跟她说的每一句话。

只是,崔吉赋的伸冤之路显然不可能顺遂。

矛头直指许家家主,许明画又怎会坐视不管,扬言要先证明崔吉赋手中书信的真假,在此之前须得先将人给关押起来。

可李啸和李旭却默契地连成一线,虽然许明画的缓兵之计不好反驳,但他们却坚决不让许家的人来碰触崔吉赋,又声称天牢阴冷予崔吉赋羸弱的身子不妥,左右都算计着该怎么安置。

“由臣来监护吧,若崔吉赋有任何闪失,臣愿以死谢罪。”始终沉默不语地高卑信,忽然出了声,说得还这么的让人难以拒绝。

闻之者互相对视,终也同意了。

一场宫外的朝会算是结束了,高卑信缓缓走向崔吉赋,让自己的下人将其扶起来送上马车,这边又转头看了看许安九,卸下严谨的表情,笑颜问道,“小九,可信我?”

“不信。”许安九就这么冷冷淡淡地回了去。

笑意僵在嘴角,高卑信只得无奈地摆了摆首,还想着再寒暄点什么的时候,前边的许祖佑已经在唤她了。

前面许安九的父亲、姑母以及兄长皆以严肃凝重的表情迎视着她,似乎有太多的正斥责等着她。

可她,意外地平静以待,理直气壮地跟在他们身后朝正阳门走了去。

只是一刹那,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一句话。

许安九怔了怔,犹疑地转过头去,果真见到散去的人堆里还有一个人笔挺地立在原处,而此时此刻他正如那晚一般,明媚而忧伤地冲着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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