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荣七惊喜地朝院门口看了去。
黄如锦接了下人的通传急急赶来,却还是看到了不愿看到的场景。
“来人啊,把三少爷带到柴房去,等老爷回来了再做定夺。”说着,她似慢悠悠地理了理手臂上的披帛,再款步走到许安九的身边,婉颜一笑,“好了,这事儿小九就不要管了,母亲会处理的。”
但见许安九不为所动,黄如锦又着眼看向荣七,“陪小姐回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得了吩咐,荣七试着唤了许安九一声。
可是,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把人盯着瞧。
旁人觉着她是发了愣,可荣七知道,她是实实在在地在观察梁红玉的反应。
打从许承喜说了那些话开始,梁红玉就变了样,原本的担忧里又多了一丝恐惧,尤其是黄如锦进了院子以后,这种不经意的惊恐更胜。
知道儿子会被拖走不是该呼救吗,为什么这么安静呢……
“小九。”既然荣七叫不动,黄如锦也只能亲自出马了。
只是,这一声刚唤完,许安九就忽然一个转身朝着门外走。
瞧她的表情,黄如锦放不下心,“荣七,赶紧跟上小姐。来人啊……”这边又拉人过来,嘱咐了几句。
一时之间,从梁红玉院子出去的人都是面色匆匆,脚步极快。
许安九自打一出来就径直去了马厩。
远远地就能瞧着她黑得难看的脸,马厩的小厮不用吩咐就赶紧牵了她的马迎了出来,那动作快得连荣七都拦不及。
不由分说,荣七也只能是驾马继续跟着,结果那日平遥城的大街也被许安九闹得个人仰马翻。
而许安九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大臣们上下早朝的正阳门。
可她去的时候,那里竟意外的人山人海。
是以,许安九下马之后,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人堆里挤到了最前面。
抬眼一看,禁军围成了一圈,而正阳门前李啸、许明画、李旭、许祖佑和高卑信等人还有曲梁的文武大臣们竟然都排排站着,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顿时,许安九心里打起了鼓,这是把朝会开到了宫外了吗?
跟前铁衣铠甲的禁军戴着头盔不停地晃悠着,挡了她的视线,于是许安九一个巴掌很不客气地拍了上去,再往边上猛地一推。
气恼地禁军一个回头,可当看清了人面,又赶紧收了自个儿吃人的目光,自觉主动地做了个请让许安九站到自己跟前去。
如此,许安九才发现一大堆禁军围着的正中间正跪着一个衣衫褴褛发丝斑白的老人。
而且,瞧得仔细了还能发现这个老人可怜地要死,别说瘦得简直只剩了皮和骨头,就并拢在地上的脚腕也扭捏变形得厉害。
想来应是常年带着脚镣之类的缘故。
脚镣!?
“他谁?”许安九没个目标性地发问。
可刚准备瞪她的禁军倒也十分机警地知道是在问他话,便十分殷勤地就拱手回道,“回姑娘的话,此人自称崔吉赋。”
“崔吉赋!”
几乎是惊叫,让原本小声议论有些纷扰的人群纷纷噤了声,把目光投向了这边的许安九。
不用多说,百姓都瞧见了,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既然被发现了,许安九也不可能继续缩着,索性就大步走上前去,在离着老人约摸三尺的地方单膝跪了下来。
“微臣许安九,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了,起来吧。”许明画自是比李啸先开口,然后扫了一眼这丫头的装束,不禁抿嘴皱眉却又招手唤道,“九儿,过来。”
许安九先是一愣,然后抬眸将许明画身边的人看了看,回道,“等会儿。”
众人,“……”
能回这话儿的也就只有许安九了吧。
但,出人意料的是许安九没干别的,就是跪着转了个方向,然后歪着头看向单是垂着头就已经大汗淋漓的老人,好奇地问道,“您说您是崔吉赋,崔大将军对吗?”
“小九!”站在许明画身旁的许祖佑自觉唤了一声,语调中明显有责备的意思。
许安九自是不顾,依旧把老人盯着。
听着轻朗的声调,老人转了转头,眯起眼睛来努力想将面前的女子看清楚,结果琢磨了半晌竟发现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女。
他奇怪,不禁问道,“你认识我?”
许安九像小鸡啄米似地波动着头,满心欢喜地答道,“您是护卫我曲梁,死守边关震慑大齐的大英雄大将军!”
闻言,老人眼中似泪光闪闪,这些话已经好些年没听到过了,一时激动嘴竟不听使唤,原本死撑的小身板也拼命地抖动了起来。
见状,许安九也有些被感染,欲伸手上前,却被一人抓住。
“小九,起来!”这一次,是许丞年亲自上前半是强迫地将她扶起身来。
“兄长,是崔将军!他没死!”许安九真是高兴坏了,竟没注意到许丞年此刻难看的表情。
不过,在旁观戏的人倒是兴奋,李啸拢着双手高高地挑起眉梢,半侧着张脸冲边上的神色凝重的许明画道,“太皇太后瞧见了没,连许家姑娘都说此人就是崔吉赋,难道还要证明什么吗!”
“皇上此言差矣。”许祖佑乐呵呵地插了话进来,“崔吉赋早在十七年前就被属下斩杀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小九年轻她哪里会知道。再说,即便崔吉赋有幸活着,为何我们这些曾经的同僚一个都认不出来他来。”
说时,从正阳门处匆匆走来一名宫人,手里捧着一幅卷轴。
许明画微微朝后瞥了一瞥,悠悠地说道,“对对崔吉赋的画像便能知晓了。”
于是,特地从大堆卷宗里翻出的泛黄画卷慢慢展开,上面着墨的是锦衣铠甲的俊武男子,黑须青髯,目光如炬意气风发,就单从那薄薄的纸都能跃出的生机。
而,眼前的老人呢,风烛残年,垂垂暮已。
“像吗?”许明画噙着得胜的笑意问着,“把画也拿给百姓们瞧瞧,这人像是通敌叛国的崔吉赋吗。”
众人摇头,要么附和要么沉默。
李啸老大不服气地小心瞅了一眼高卑信,见对方没反应,于是就阴阳怪气地回了句,“朕看着挺像的。”
“那皇上还是多去太医院看看吧。”许明画也是不客气。
“你……死老太婆!”后面几个字,李啸还是晓得分寸,没有当众大骂出来,可瞧着眼下的境况当真不爽快,“管他是不是,给朕带进宫里去,朕要亲自审问。”
“皇上,您当皇宫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许统领,你有护卫宫廷之责,难道真要放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去吗?”许明画自觉跟李啸这痞子胡搅蛮缠是浪费口舌,还不如把宫里的规矩摆出来的妙。
作为许家长子,许丞年自然是要听许明画的。
“来人,将此人带下去,听候发落!”许丞年给禁军下了令。
“等等!”把人瞧了良久的许安九终于甩开了许丞年的手,重新站到了老人的身边去,“我再问老人家一次,您是崔吉赋吗?”
“是。”老人自是坚定不移地回答道。
“好,那我且问您,古塘孤坟前您说的是哪一个字?”
这一问真正将老人眼中的光芒在一刹那间迸发了出来,他全然是不可置信地把许安九审视了个十来回。
“你是……”
“我师傅是魏西拓!”
紧张悲愤一时消失殆尽,眼中忽有亲友重逢之感,老人颤声复述,“是魏兄……”
“是。只要您能说对那个字,我就能为您证明身份。”许安九道。
“是……”
“许安九,别忘了你也是许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