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赫连这个姓,是挺熟的。
至少在十七年以前,赫连一族的权势在曲梁国里与今日的许氏无异,亦或更盛。
不过与许家不同的是,赫连一族书香世家,每一代都能出几个拔尖儿的文臣言官,论政言新,引领着整个朝堂的正直刚正的风气。所以,李氏皇族每一位皇帝都会指任赫连家的人为下一任继位者的国傅,因此,赫连一族也被世人称之为国傅世家。
可是,就在十七年前,赫连一族一夜之间败落了。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许安九出生以前的;所以,对此她并不甚了解。
“那一年我仅两岁,祖父被连罪下狱,先皇下旨赫连满门抄斩。但因我母家是大齐富可敌国的蒙氏一族,原是我父亲摒弃门户之见更不介意母亲敌国的身份与之结为连理;是以,赫连一族遭大难,我外祖父千里赶赴平遥愿散尽家财救下我们一家。但先帝却故意为难,只许救一人……”
“所以,你活了下来。”许安九低语。
“三座金矿山,换了我一条性命,却被要求此生不得再姓赫连,更不得与官相交与皇族之人来往。”
“……”
“你干嘛?想去哪儿?”并未沉浸在过去的蒙赫连一把拽住已经撅起屁股准备跑路的许安九,“小九,你都不安慰我一下么?”这脸也跟翻书一样的,立马装出一副可怜样来。
许安九伸出舌头在唇边转了一转,然后非常严肃地回答道,“这太特么的悲伤了,都扯到姥姥辈儿了。我觉着我穷尽一生的怜悯也抚慰不了你这千疮百孔的心。”
可不就是吗。自幼满门抄斩,成年了相好的却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自尽死了,蒙赫连这坎坷又荆棘的人生估摸着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纵然旁人说点撒,对他来说都是废话,毕竟感同身受这种事儿真没有。
蒙赫连不顾她的打趣儿,用力一拉又将许安九摁回了原处。
她惊叫,“你轻点,要把屋顶弄出窟窿,我跟你没完!”
“那若我说,弄出窟窿我负责,你是不是就还愿拿我当朋友看?”这回轮到蒙赫连认真了。
许安九莫名地眨眼望了回去,反问,“你倒是给我一个不跟你交朋友的理由。”
“诶?”
“回平遥的一路你是怎么对我跟阿泽的,我又不是瞎的。我同阿泽被软禁在宫里,你以身犯险想来救我,就凭你的义气跟你的财气,我就觉得你这人是不错的。不过……以为你真的喜欢我,我还特么的暗爽了一晚上呢,骗子!”
许安九实实在在的每一个字,脸上每一个生动的表情,都惊得蒙赫连张大了嘴,半晌没缓过神来。
许安九把酒壶重新提了起来,豪气地说了句,“干!”
说着,仰头畅饮。
蒙赫连紧着身边的壶口,小心地问,“小九,你就不怕我是别有用心吗?”
用袖口擦嘴的许安九抬眼撇去,“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那有什么关系呢,朋友嘛,各取所需好啦。”
你取以利,我得之以情。
许安九自小就知道,因自己这身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有点多,所以有时候挑点却也别想太多。对于蒙赫连,单从他救下阿泽的情分,她也就愿意视他为友。
“小九。”
“嗯?”
“我此次回平遥……是为了要回我的姓氏。”
啊?
姓氏一事那是盖棺定论的,赫连家连祖坟都给刨了,又怎么拿得回来呢?
那夜,蒙赫连说完这话后就一口将酒喝了干净,跟着就走了。
因此,许安九没能问到答案。
……
自打许安九回来之后,又或者应该是说从李旭回来之后,平遥城就彻底的不平静了。
朝堂上,在高卑信指教之下,李啸无所不用其极地挑拨了许氏跟陵王两派,针锋相对之下可谓是乌烟瘴气,瞧着都令人心烦。
原本可以上朝论政的许安九索性就告了假缩在了许府里,没去趟那趟浑水。
这日,天不亮又起了个大早,她甩着膀子在院前的空地里苦练功夫。
荣七提着食盒从门口进来,却是满面的愁容。
“怎么了?”许安九拿过边上的锦帕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漫不经心地问道。
颔着下巴的荣七细细地想了想,才道,“属下方才见到丞喜少爷了。”
哦。
“那他是刚回来呢,还是准备出去呢?”许安九其实不怎么关心,只是随口打趣而已,反倒是好奇荣七手里的东西。
她弯下腰来,抬了抬盖子,从缝里一瞧那白乎乎大肉包子就高兴,赶紧褒奖地拍了下荣七的肩头,“就知道你最懂……我。”
许是仔细了,才发现荣七的表情实在不好。
许安九往后退了一步挽着双臂,终于神情认真了点,“有话就说,别磨叽!”
于是,荣七答道,“丞喜少爷衣衫带血,从后门回的府。”
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不容耽搁,许安九松下手来就往外走,边走边问,“他去哪儿了。”
“回了院子。”
许安九带着荣七那是走得极快,就差点没飞咯;可冲进许丞喜的院子根本就没人,当下她又转去了梁红玉的地儿。
结果,刚一入门一个人影就飞快地撞了过来,刚活动开身子骨的许安九灵巧地把手挡在胸口并且毫不客气地再往前一推。
嘭的一声,人倒了。
呼啦的一下,金银珠宝散了一地。
许丞喜刚想骂咧,可定睛一瞧便慌了。
他快速地装作没瞧见,鲤鱼打挺地翻身起来就拾捣地上的财物,估摸着是紧张得过了头,一大摊子的东西好像怎么都放不回去。
许安九越看眉头拧得越重,走上前去一脚就把盒子给踢了八丈远。
“你干嘛!”许丞喜终是红着眼抬起头来,愤怒地朝着她吼。
“小兔崽子!”许安九骂了一声就半跪了下去,一手利落地拽高了许丞喜的领口,“那你告诉我,你都干了嘛!身上的血哪儿来的!”
“你放开我!”许丞喜两手攀住许安九的,一个劲儿的挣扎,敌不过便开始叫帮手,“娘!”
外面的动静也早就惊动了梁红玉,是以她应声赶来,见着儿子呼吸不顺的模样,一个气急跑上前怕打着许安九的手臂,“放手!放开你弟弟!”
荣七见状,顾不得身份直接就把梁红玉给往边上拉。
梁红玉那哪儿肯啊,直接转手就给了荣七一巴掌,“放肆,还有没有尊卑了!”
“娘!”许安九也怒,好歹自己都舍不得打荣七,凭什么竟被她打了。
是以,许安九也不客气了,放下手臂再一个甩手便将许丞喜整个人摁在了地上,“好,论尊卑是吧。我是许府的长女,有资格教训他吧!”
说着,她举起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许丞喜,你说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