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重要。”李泽笑答，一张脸上净是纯真。
高卑信憋着气追问，“有多重？”
“比我命重。”
轻飘飘的四个字，不单单是高卑信，连同随伺在旁的善文善武也紧张地对视一眼。
高卑信似不甘心，继而又问，“比之皇位呢，曲梁江山呢。”
李泽怔着一张茫然的脸，眨了眨眼睫看了他一眼，嘴角苦涩地拉了拉便转回头去，继续对着石桌上的那盘棋。
高卑信欲上前，善文一个闪身挡在了前头，“丞相大人不早了，请回吧。”
有时候，人不同道又何苦相交太多，反正你不懂我，我也勿须懂你。李泽摆的就是这个姿态，说清高也可说不通人情也可，这便是让人看来无论怎样也触及不到的他。
高卑信紧了紧长袖里的拳头，抿着嘴脸色难看了离开了。
此后的日子，外宫内廷一片宁静，李啸使劲地折腾着，大肆地操办了李成良的丧仪，然后又兴高采烈地准备自己的登基大典。
李啸特地问了高卑信良成吉日，又询问他是否需要找个道士挑个方位，又或者说是移宫之类的种种。
无外乎是为了自己不像他爹一样当个短命的皇帝。
可，眉头紧锁的高卑信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便呈了份信函上去。
李啸傻兮兮地笑着拆了扫了一通，然后笑意消殆，狠狠地将信函揉成团，但又觉着不妥，便重新展开了撕了个稀巴烂。
“谁！谁给你的这东西！”怒极之下的李啸竖起食指比在高卑信的鼻尖，看那样子恨不得连他这个如今唯有依赖的人也给杀了。
而高卑信呢，显然清楚面前之人的性子，不疾不徐地抬眸直视而去，语重心长道，“既然臣能拿到这个东西，许家更可以。皇上现下不是该想想有何应对之策吗。”
“应对？应对？”李啸耷下眼帘，垮着双肩转身在殿中来回踱着步，想着所谓的对策。
可他那榆木脑子，又是无措之时，哪里想得出什么来。是以，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静立一侧的高卑信来。
高卑信也不推辞，移转视线落在御案上，轻言道，“皇上，估计得下您的第一道圣旨了。”
……
李啸的登基大典在余月之后举行，那时的许安九快速行军刚好抵达与昭和交战的边境滁州。
因此她不知，在登基那日，所有人都发现平日里喜怒净表于色的李啸竟异常的安静，甚至还有些忐忑慌张之感。
就当人以为是他转了性有了点做帝王的自觉时，金銮大殿外忽然有了齐唰唰的脚步声，刚还跪地朝拜高呼万岁的百官们立马都歪着头往大门处望了去。唯有许祖佑悠哉悠哉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抹了抹下颚的短须，笑脸盈盈地望向正缓缓走来的女人。
柳叶眉下狭长的凤目，眼角微扬的弧度掩去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依旧白皙的肤色衬托大红的胭脂，青丝绾妆巧夺天工的金色牡丹镂空花钿配上九步金摇的凤头钗，加之黑色金丝鸾鸟朝凤服。美艳风情之下是端庄的大气，她，正是先帝李煜清之妻许氏。
其夫君李煜清在位之时叱咤整个后宫的女人，即便不得宠，随时随地都会被剥夺后印的女人，却依然能让整个李氏王朝忌惮的许明画。
如今的，太皇太后。
“今日皇上登基大典，哀家闲于后宫无聊便上前来庆贺，皇上可嫌弃？”婉言轻笑，说不出的和善温柔。
不知道的人可能就会一不小心溺进这汪涟漪之中去了。
而，李啸省得。
他悄悄地瞄了一眼高卑信，然后努力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来，沉声问道，“太皇太后来此，有何目的？”
啧啧啧。
许明画弯着如月牙似的笑眼，嗔怒道，“皇上啊，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呢。”说着撩了撩厚重的裙摆，端着手沿着铺着红毯的玉阶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上去。
“皇上今年好像是过了二十了吧……”
“朕已二十有三。”已经知道其意的李啸，怒而打断了许明画的话。
许明画愣了愣，忽而板着脸抬起头来扫了李啸一眼，然后冷声道，“到底还是年轻。”说着，也是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许明画径自走到龙椅前，与李啸并肩而立。
微仰着下颌，半搭着眼帘以睥睨众生之态环视着底下依旧跪着的文武百官们，“新帝年轻，对国要尚不熟识，哀家不可坐视不管，故特来替新帝分忧，垂帘听政！”话音一落，许明画轻轻地抬了抬手。
大殿外静候多时的禁军忽然就抬着一个珠帘走了进来，并且当场就在龙椅边上给安上了。
“你……造反吗！”
许明画笑看怒斥自己的李啸，继而又朗声问道，“既是大喜之日，皇上不若将太子人选亲口宣示，也可安我曲梁上下心安。”
着实是咄咄逼人，李啸一派的亦或是中立者都有些替李啸憋屈。
终有人忍不住，抬起头来亦对其尊重，向玉阶之上的两人叩了一头，“启禀太皇太后，新皇年轻气盛，正值佳华，待后宫充盈开枝散叶指日可待，到时再从皇嗣中挑选能者才能保我曲梁万世江山。”
“是吗？”许明画看了看那个朝臣，又看向李啸。
许是头饰太重，她更仰高了头，斜视而去；也不待李啸作反应，她慢慢走到龙椅前，从长袖中伸出五指轻轻地抚摸着椅背上的龙纹雕刻，嘴中以一种嘲讽的口气质问，“早被大夫诊治为无繁衍子嗣能力的人，又何必指望他开枝散叶呢。”侧首看向顿时炸开锅的臣子们，许明画怜悯地看向气得牙齿直打架的李啸。
“新皇年幼，早年就有了通房，做郡王之时府中姬妾也是十数人之多，更别提青楼歌坊的妓子了，却始终无所出……大人们，还要期待新皇的皇嗣吗。”
“……”
李啸一派的人闻此一事犹如天都塌了下来，除了面面相觑也就只能议论纷纷，不知所措。
这效果自是许家满意的，许明画低头看了自家长兄一眼后，便缓缓朝珠帘后走了去，捡袍坐下，嘴角含笑双目平视而往，赢者的姿态。
羞愤的李啸在非议的目光中咽下堵在喉咙里的气焰，侧头看向边上的高卑信，又捏了捏拳头，吐了口气后笔直地走向龙椅，嘭的一声坐了下来。
闭上双目，在心中复习了一遍高卑信给他说的，吸了口气，缓缓而道，“太皇太后说得极是，朕的隐疾不能妨碍国之根本，故朕决议在位其间从先帝在世的皇子中挑选出两位太子的候选人。”
两位？
眼珠子一转，都莫名地看向了李啸。
李啸咬了咬牙，“原九皇子李泽与……四皇子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