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玉立不卑不亢,一个从乡野里走出的樵夫花了近八年的光景能坐上丞相一位,这份能耐倒也让许祖佑刮目相看。
双手搭在身后,还是那么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高卑信尊其为长辈,给他行了一礼。
许祖佑受着,自觉理所应当。
许丞年抱拳作了回礼,率先开口道,“高大人前些日子的好意,在下代许家以及舍妹多谢大人。”
高卑信弯嘴轻笑,微微颔首既不会回应也不表态,看起来好像当此番谢意没听见一样。
都是精明之人,许丞年现下明了,噤声候在了许祖佑的身后,恢复一贯冰冷的表情。
“呵呵。”倒是许祖佑老狐狸一只,不像儿子那般客套,毫不客气地说道,“高大人还真是好手段,一边通知我许府静候佳音,一边不动声色地成为了下一任新帝的亲信。一箭双雕,又毒又狠……连老朽都得佩服三分。”说是佩服,但脸上的表情仍就是充满鄙夷的。
对于这般礼遇,高卑信也是习惯了,平遥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这八年来他早已尝尽了其中的酸甜。
莫不在意的同时,挑着眉梢颇为好脾气地反问,“国舅大人在说什么,下官不甚清楚。”
“是吗。”许祖佑微微点了点头,“确实不清楚,我们都不清楚。”说完,微闭的眼睛忽然一睁,两道厉色就那么毫无预警地直射高卑信而去。
“以前不清楚没关系,现在不清楚也没关系。但打从今日开始,你若再糊里糊涂,就别怪我许祖佑心狠了。”
这算是警告,也是今日他要单独见高卑信的目的。
语毕,许祖佑又重新半阖起眼帘来,咧嘴轻笑径自从其身旁越过,似乎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得到对方的回应。
高卑信依旧保持着颔首浅笑的姿态与表情。
思酌稍许,缓慢转身直视那精瘦的背影,忽而问道,“如果让小九知道,先帝之死与大人有关,不知小九会不会也与大人一样的心狠,大义灭亲!”
许丞年一滞,立马回头冷眼望来。
可前边的许祖佑却仍然不疾不徐地迈着小步,带着些许笑声回道,“你既杀了福全,又何苦拿先帝的事儿来胁迫予我。年轻人啊,还嫩着呢!”语调沉稳轻松,是已历经大风大浪后依然能够运筹帷幄的自信。
这一点,高卑信自认较之许祖佑着实不足。
许氏父子在高卑信不甘的目送中,终于登上了马车离开了皇宫。
“大人。”宋仁上前轻唤。
高卑信轻轻瞟了他一眼,“查出来了吗?”
其回禀,“御医查实,确实是暴毙而亡。心绪烦乱加之烈酒伤其心肺,血液逆流致死。”
“宫人所说的画呢?”
宋仁摇头,“没找着。”
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在高卑信诧异的目光扫来时,宋仁愧意地将头埋了下去。
高卑信捻着腰间的玉穗儿,吩咐道,“走,去见他。”
他?
三面高墙的殿宇中唯一的狗洞已经被人给堵上了,可窗户和门却因李成良的离世获得宽释,可随时随地的打开,虽然殿外仍然是层层监守的御林军。
秋叶纷纷而下的荒败院子,满墙的山虎叶子,墙角的杂草,石桌石凳的残旧都是那么相得益彰,自成一幅秋意萧瑟的画卷。
然,高卑信款步踏进来时,却见白衣少年静坐其中,单手执棋,神情专注而认真,应了那句话:宁静而致远。
一时间,起伏的心绪竟会因李泽存在而平静了下来。
于此,高卑信也觉着不可思议。
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不请自坐且拿上黑子落于棋盘之上。
后知后觉的李泽依然是慢半拍地把头抬了起来,扫了眼,然后拿上白子继续攻城略地。
很多时候男人之间的争斗不是像女人那般,逞嘴上痛快,往往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局厮杀下来,高卑信竟觉着湿透了半件的中衣。
再抬头看面前这个云淡风轻看似无欲无求的少年时,似有不寒而栗之感。
两指间的黑子被他丢回了盒中,缓了许久才哑着声调尽可能平静淡然地问道,“李成良是你杀的?”
始终盯着棋盘的李泽微微地怔了怔,然后径自取了黑子继续与自己较量,却也不忘回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