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轮圆月将满未满,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在黑夜里显得阴森森的。蔚姜衣衫单薄,出了宫殿就打了个寒颤。
她并不识得路,好在她母妃受宠,所在的宸安宫位置极好。遥遥就可看那灯火通明的帝宫。隐隐还能听见丝乐声。
蔚姜小心翼翼的避开守卫,越是快要到帝宫,守卫越是森严。蔚姜躲进木槿花丛中,等着帝宫正殿的守卫换岗。
好不容易等到子时,蔚姜从花丛里探出头去,正要猫着腰跑往檐下。屋顶上突然悄无声息的跃下一群黑衣人。她慌忙的缩回了花丛中,见换岗的将士毫无察觉,摸了一颗小石子扔了出去。
石子打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换岗的禁军喊了一声有刺客,立即便传来了打斗声。
蔚姜探出头看向正殿下,黑衣刺客和禁军纠缠在一起,场面混乱极了。她咬了咬牙关,正要趁着乱溜进去。身子才探出来,一股带着腥味的液体便洒到了她的脸上。不远处,一个穿着铠甲的禁军睁着眼睛看着她,手指蠕动了一下,终是闭上了眼睛。
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蔚姜知道这里的打斗惊动了别处的禁军,赶来支援了。此刻要是不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里就会被围城铁桶,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想走那也再也走不了了。
她胡乱的将脸上的血液擦了一下,猫着腰顺着来时的小路离开。不断的有禁军赶来,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她才刚离开,帝宫就被禁军全围了起来。
宫中已经增强了警戒,蔚姜回去比去时多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围墙的破洞了爬进偏殿,她才发现她的衣衫已经全湿透了。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正要进殿,就见殿门口的柱子后站了两个黑衣人,手中的刀在月光下发出寒冷的光。
“不是说住在这儿吗?怎么没有人?”一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要不要去正殿看看?”另一人问道。
“不,快走。那边已经打了起来,正殿此刻肯定有所戒备了。”来人说着,跃上了南面的围墙,几个纵身就消失在夜色里。
蔚姜趴在草丛中不敢动,不见那两人复返,心里才暗暗的松了口气。她出去这一趟,算是救了她一条命。只是不知道那两个宫女是否还好。
她爬了起来,还未去那两个宫女的房里查看,就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朝着偏殿而来。她快速的溜进了被子里。
“大人,这里住的是小帝姬,没有什么刺客。”清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火把照得院子亮如白昼。
“走开走开,王后娘娘吩咐了,宫中所有的地方都必须搜遍。小帝姬的本事可大了,谁知道这里有没有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领头的将领冷哼了一声,一把将清荷推得远远的。
这分明是王后故意找茬,清荷咬紧了牙关,却不敢再上前。蔚姜在屋子里听得分明,这么大的动静已不能装睡,她做出了一副迷蒙的样子,大声的呵斥道:“是谁?”
“帝姬,我等奉命前来搜查刺客!”未经敲门,领头的将领就踢开了门,明亮的火把照得蔚姜连眼睛也睁不开。
蔚姜正想抬手遮住眼睛,眼角的余光瞥见袖口上的血迹,暗暗的叫了一声糟糕。那人的血溅在她脸上,她在路上时用打湿露水的手帕将脸上的血迹擦了,回来却还没来得及将这衣服给换了。
就在这时,清荷突然扑了过来,拉了被子严严实实的将她裹起来,冷着脸训斥道:“帝姬就寝衣衫不整,将军这般搜查毁了帝姬的名节可担待得起?阿萝,去请娘娘过来!”
她搬出了宸妃来,那将领却一点儿也不怕,阿萝刚要走就被门口的战士拦了下来,急得的叫了一声清荷姑姑。
清荷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冷冷的看向了那将领,问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奉命搜查,姑姑请谁来都没有。”那将领阴恻恻的笑了一声,一把将清荷抓开,将裹在蔚姜身上的被子揭开来。
蔚姜尖叫了一声,那将领冷笑了一声,道:“帝姬叫什么,末将的这些下属什么都看不见。况且,帝姬这外衫也没脱不是么。”
蔚姜缩成了一团,身体颤抖着,颤巍巍的呵斥道:“你,你大胆!”
“末将胆小如鼠,只是奉了往后娘娘的命,还请帝姬见谅。”他说着,抓起了蔚姜那沾了血迹的袖子,阴恻恻的问道:“可否请帝姬告诉我,你这袖上的血迹从哪儿来的?”
蔚姜的脸色发白,咬紧了嘴唇。那将领犀利的盯着她,冷笑着道:“今晚有刺客闯了陛下的帝宫,帝姬要是说不出来,我可就只有请帝姬去刑部喝喝茶了。”
说到这儿,他看向了身后脸色发白的清荷,道:“劳烦姑姑替我向宸妃娘娘告罪,帝姬牵扯陛下被刺一事,问清楚了,自会将帝姬送回来。”
清荷咬紧牙关,王后这分明是冲着娘娘来的。她是要将娘娘扯进陛下被刺中,让娘娘永世不得翻身!
那将军得意至极,看也不再看清荷,挥挥手,道:“带走。”
身后的下属才刚站上前来,蔚姜就哭了起来,将左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抽抽搭搭的道:“姑姑,姑姑,我再也不敢偷东西吃了,求姑姑不要告诉母妃。”
她那左手上,赫然是一大条伤口。那将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清荷暗暗的松了口气,板着脸训斥道:“娘娘不是不允许帝姬进膳房吗?帝姬怎么又去了?”
蔚姜低下头,抽抽搭搭的道:“饿,姑姑,我饿。”像是为了配合她说饿的话,她的肚子此刻咕咕的叫了起来。
清荷的脸色变得难堪了起来,低声的训斥道:“帝姬怎么又饿了!”
一个不受宠的帝姬在宫中所受的冷遇可想而知,那将军的脸上浮起了几分嘲讽,意味深长的道:“清荷姑姑,帝姬这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宸妃娘娘苛刻帝姬。我会回去禀告王后娘娘,帝姬由王后娘娘抚养,定不至于挨饿。”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往屋外走去。来势汹汹的将士瞬间撤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恢复了冷清。
清荷的额头上已全是汗,她瘫倒在床边上,低低的道:“帝姬现在知道了,帝姬之罪,就是娘娘之罪。”
片刻之后,她的已是变得淡漠,吩咐那俩小宫女替蔚姜准备吃食,匆匆的回了正殿。她得把那将领所说的话禀告娘娘。
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灯,蔚姜看着手背上狰狞的伤口,长长的吁了口气。好在出去的时候带了匕首,不然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些人撤得如此之快,甚至未去膳房求证,这是她没想到的。她原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的。
一灯如豆,屋子里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听不到。蔚姜靠在床头没动,清荷说的话一点儿也没错,她的罪,就是宸妃之罪。今晚王后可谓是煞费苦心。
她到底还是想得不够周全,国师是王后的眼中钉,她更是王后的眼中钉。那些人来得如此之快,不过是之前没能杀了她,来抓她不在的证据。如果她不在,他们必定会闹到正殿去。袖子上有血迹就能被扯上与刺杀有关,她要是不在,那就是刺客中的一员了。
她要是刺客中的一员,那她的母妃,必定会被牵连。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想到宸妃,蔚姜忽然就有些茫然。在师父仙逝之前,就曾问过她是否愿意回宫。她跟着师父十余年,无论是宸妃还是她的父君,都从未遣人去看过她。她虽知回宫后不会有父慈子孝,可仍旧是选择了回来。
师父虽然疼爱她,可她,心底还是渴望像别的孩子一样,有父有母。她从未想过,她的母妃,会如此的厌恶她。
夜风从未关拢的窗中吹进屋子里,灯火忽明忽灭。蔚姜的手放在毫无波动的胸膛上,怔怔的想,难道,就因为她的心不会跳动,她就不是她母妃的女儿吗?
王后这一击不中,必定还有下次。蔚姜闭上眼,当初要知道宫中如此险恶,而她只是个累赘,她还会回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