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瞧他身形摇晃,不免担心,却被楚翊乾制得紧紧地。
“我们走。”
楚逸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双手一直握拳垂在身侧,等反应过来时,竟然酸痛不已。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手,凌阳道长拍了拍他,冷笑了一声:“看到了么?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他随时可以杀你,也随时能抢走你喜欢的女人。”
“谁说我喜欢她!”他低吼,甩袖,转身坐在主位上,沉声问他:“为什么他们只见了一面,她就跟他走了?”
“报恩。”
楚逸玄重重拧眉:“报什么恩?楚翊乾对她能有什么恩情?”
“楚翊乾的前世是一个乞丐。”
他猛地一震,想到了三百年前的那个故事,眸色变得更加深沉。“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小乞丐到底是怎么死的?”
想到他们相携离开的画面,他就忍不住暴躁。
“为了救她而死。”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宽大的袖袍也跟着动了动,姿势飘逸如仙。凌阳道长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相貌出尘,看上去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你说小乞丐咬了她一口,然后呢?”
“然后?”他笑了笑,轻松随意地说出了真相,“他疯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爬上了城楼,从上面跳了下来,摔得血肉模糊。”
楚逸玄浑身一震,呆呆地抬头看着他手里的拂尘,“为了救她?”
“不然呢?”凌阳道长道:“所有人都说吃了她的肉能长生不老,小乞丐就用这种方式证明,她的肉吃不得。这不是为了救她,又是什么?”
楚逸玄突然想到那天,他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心不由得狠狠地揪了一下。
难怪她会哭得这么伤心!
他怔了半天,才缓缓问他:“所以,她为了报恩,就要跟他进宫?”
“这样的恩情,莫说是终生相伴,就算为他而死,她也甘心的。”
“砰!”
楚逸玄猛地捶桌,桌上的茶水被他的力道震翻,浸湿了他的衣袖。
他右手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狰狞。“她说过她也欠我!”
“一些小恩惠而已,如何抵得过人家用性命换来的恩情?”他淡淡地道:“你的前世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过路人。要不是因为你也和那乞丐扯上了关系,她怎么会记得你?”
“说具体!”
凌阳道长转头看着窗外,在一片大好景光中,回忆起了那惨烈的一幕。
那天的天气热得不像话,小乞丐从城楼跳下来的一刻,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他的死,让那个传言不攻自破。
所有人瞬间远离了他们心心念念想吃的人鱼,却没注意到她悲痛欲绝的眼神。
眼泪汹涌而出的时候,天降倾盆大雨,人们得救的喜悦很快冲散眼见小乞丐死时的震惊,所有人欢呼着回了家,茫茫大雨中,只剩她和小乞丐的尸体遥遥相对。
那时,小人鱼还拖着一条尾巴,无法行走自如,她是用鱼尾撑着身子滑过去的,等她到了小乞丐的尸首旁时,漂亮的尾巴早被地面上的石子割得鲜血淋漓,色彩鲜明的鱼鳞也脱落了不少。
她抱着小乞丐的尸首,在滂沱大雨中哭得撕心裂肺,哀鸣声绕城,三日而不绝。
她哭了整整三天,大雨也下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傍晚,一个外地来的大夫见她实在可怜,便帮着她埋了小乞丐被泡得发胀的尸体,又帮她在墓前处理了伤口,才匆匆离去。
她却按照人间的习俗,在小乞丐的墓前守了三年,而后不知去向。
楚逸玄并没有意识到,在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手掰断了黄花梨木雕花大桌的一角。
原来,她身上的伤都是这么来的。
难怪他帮她上药的时候,她也会哭成那样。
凌阳道长看着他紧绷的面部,不由得摇头:“你的前世,就是那个大夫;而楚翊乾,就是那个小乞丐。前世他对小鲤鱼的恩情比你深,今生他有皇位,有权力,你争不过他。”
他眸光一暗,手更加用力,再松开时,手里的那一块的桌角变成了木屑,全落在了他长袍下摆处。
凌阳道长望着他袍子上的那堆木屑,轻轻扬起了嘴角:“短短几日,你竟对那小妖如此上心。”
他抿着唇没说话,过会儿才发现身上的脏污,用手拂去了。
他冷笑道:“跟着师父修道十余载,早已心静如水,怎么可能对一个蠢物上了心?”
“那便好。”凌阳道长露出欣慰的笑来,“说她蠢。也不全是她的错。她初化人形之时,灵智未开,后来又跟在那个不谙世事的乞丐身边,能学到什么智慧?”
楚逸玄拧眉:“妖物修炼成人形,怎么会未开启灵智?”
“她并非修炼,而是误食了丹药。”他摸着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淡淡地解释。“所以,她完全化为人形,用了足足三年。”
“化形丹。”楚逸玄不解地问他:“如果她还未曾修炼,她怎么会有化形丹?”
“你无须多问,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便是。”凌阳道长又说:“对了,昨晚有法力高深的妖物来过,被我震退了。她若问起,你需想好一个说辞。”
“我知道。”
凌阳道长走后,他沉住气拎着茶壶给自己倒水。然而,茶沫过后,淡黄的水面上却倒映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帮她拭泪,可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师父说过话,俊逸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愠色,抓起茶杯狠狠地砸了。
茶水洒了一地,水中的幻影迅速破灭,他从上面跨过去,面色铁青。
原来,她在他身边这么多时,眼泪都是为别的男人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