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徘徊许久,直至华灯初上,展颜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流浪在旺城的大街小巷。
她突然间,竟像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她突然间,悲从中来,眼泪竟挡也挡不住了。
直到接近子夜,她才慢慢朝竹篮坊方向走去。在人们基本入睡的时候,那里的夜才刚刚开始。
她笑了,最终,她还是想起了秦萧。
秦萧的几间酒吧挨的不远,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一方面仰仗莫浚磊的势力,一方面她也确实经营有方。
展颜走近,几间酒吧一派欢声笑语,热闹非常。灯红酒绿之下,纸醉金迷之中,一群人的狂欢,又是一群人的孤单。
展颜有点触景生情,却见秦萧挽着一个胖男人的胳膊从酒吧里妖妖娆娆的扭出来,声音甜嗲,抛着媚眼,冲那男人道:“吴总,今天这么早就走啊?是嫌我这的姑娘不好?”
男人答道:“没有的事!今天确实得早回家,下次一定在这喝个痛快!”
“那我等您啊,说话可得算话!您不来,我一人在这喝可没意思!”
“一定来,一定来!”
秦萧笑着把男人送走,刚回身喘口气,就见展颜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目光却带着恨意,顿时吓了一跳:“干嘛啊?装神弄鬼的!吓死我了……”
展颜冷笑道:“你又没做亏心事,吓什么?”
“你……”秦萧瞪她一眼,“我当然没做亏心事,我说的是你!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干嘛?不看看几点了?跑我这来找乐子啊?”
“你这就有那么多乐子好找吗?”展颜一时气急,冲她大吼起来,“那个男人谁啊?你跟他眉来眼去的干嘛?”
“你这话说的也太好笑了!”秦萧上下打量她,哼笑几声道:“那是个客人啊,大小姐,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不跟客人‘眉来眼去’,有人来吗?”
展颜心里本就堵,这些天在展家过的不顺心,早上又被姐姐揭穿和莫浚磊的私情,正懊恼的没处诉苦,又偏巧碰到自己最想维护的人在做展家人眼中最不齿的事……
各种事件叠加,她心头怒气蹿升,如发了疯的燎原之火烧在心间,便冲着秦萧乱嚷一通:“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为什么非要跟那些臭男人你来我往的?你为什么非要做这一行?你不觉得丢身份吗?”
秦萧被她嚷的摸不着头脑,却又气不打一处来:“真滑稽!你今天吃错药了吧?还是在哪受了气跑我这来撒?我有什么身份可丢?我凭本事赚钱吃饭有哪错了吗?”
“你就从来都不为我想一想,你只顾着自己赚钱,从来都不替我考虑,不想我的脸面!”
秦萧顿了一会,冷笑了几声,声音也变得哽咽:“我总算明白了,你嫌我给你丢人了是吧?嫌我丢人你别来找我啊!你现在找到家人了,我俩缘分也算尽了,你去当你的展家二小姐,我当我的酒吧老板娘,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用不着在这冲我大呼小叫!”
展颜心中委屈,眼泪滚滚而下,也不顾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蹲在地上就大哭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看着秦萧一向坚强,现在竟也满脸泪光,不由得难受愧悔。
她站起身走向秦萧,抓抓她的裙子,摇摇她的胳膊,可都没用,那秦姐像尊蜡像,只歪着头不看她,默默流泪。展颜长叹一声,挽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陪着不是:“秦姐,对不起……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这么说……”
“展小姐请回吧,我这地方脏!”
“秦姐……”
“快走快走!”秦萧不耐烦的白她一眼,“别让我动手赶你!”
“我不走嘛!”
“真让我打你是吧?”秦萧举起手来,看着展颜一脸倔强,心下又软了起来,却还是硬着口气喊道:“快走,别给脸不要脸!再不走我拿棍子赶你了啊!”
展颜还是不动,两人拉扯之间竟被一股力量分开,定睛一看莫浚磊站在两人中间,面色冷峻,稍有愠怒之情,眯起眼睛看着秦萧:“秦小姐火气好大!是有人在场子里捣乱吗?还需要用棍子?不然我让手下来帮帮你吧!”
“没有没有……”秦萧皮笑肉不笑,看看展颜又看看莫浚磊,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只能强压心头火气,把两人引进酒吧内间,关上房门,识趣的离开了。
展颜嘟着嘴,阴着脸,呆坐在沙发上如泥塑一般,莫浚磊猜到她是在展家受了委屈。时钟滴答,外头的热闹声渐渐平息,屋内也显的安静许多。他轻声一笑,对她说道:“再这么坐着,天就亮了。”
她白他一眼,想到昨晚他爬她窗户、又在浴室对她百般缠绵,想到与他一夜快活、却又被大姐抓住把柄极尽数落,想到父亲,想到秦姐,想到自己的纠结、羞愧、欲罢不能……她简直要四分五裂,她恨恨的看他一眼:若不是你莫浚磊,她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他倒被她这一眼看笑了,凑过去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又无法自抑情动起来。
她看他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反而在说到他们关系曝光时,一闪而过那得意的神色,心头不禁微怒,便冷笑道:“托你的福,展家现在也容不下我了。”
他心里乐开了花,他多希望展家干脆跟她断绝关系,她就乖乖跟他回半山腰,生儿育女,隐居余生,不闻天下事,只爱枕边人。
可他却依然不动声色:“颜颜,我说过,我会努力让你家人接受我承认我,我一定说到做到。至于秦姐……你对她说的那些话确实伤人,你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她郑重道个歉?她毕竟养了你十四年。”
“我知道。”她小声回答,眼里又渗出泪花,委屈的冲他说道:“现在我真的无家可归了……都怪你,莫浚磊!你是精力过剩吗?干嘛大半夜爬窗户来我房间?这下好了,被我家里人发现,又连带着秦姐也被骂。现在我展家回不去,秦姐气也没消,我……我流落街头好了!”
“你觉得我会让你流落街头吗?”
她警觉的看他一眼:“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已经很对不起我爸爸了,我不可能再跟你……”
他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外走,展颜吃了一惊,随即便挣扎着不肯跟他一起,料想他定不会对她做什么好事,可莫浚磊却笑着对她说道:“我保证,今晚我不碰你,这总行吧?”
“谁信!”
“喂,这可是你不信啊!”他又靠近她,鼻尖轻轻贴上她的脸颊。
展颜被他弄的六神无主,只能一把推开:“我信……我信!可是……我不可能再跟你住一起的……”
“就这一晚,你住‘楚河汉界’的一边,我住另一边。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家。”
她一听慌了神,立刻捶打他:“莫浚磊,你疯了!你明知道我家人对你是什么态度,你还要送我?”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要亲自把你送过去!”他郑重的握着她的手,面含柔情,坚定无比。“颜颜,我说过,为了你就算跪下去求他们,我也可以做到。我就让他们看看,我是替你着想的,我不想你为了我跟他们闹不愉快,我要让他们看看,我是有诚意的!”
她愣愣看了他半晌,心头涌出暖意,如二月春风,剪断了她一切不安和顾虑,吹在她心间,化开了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