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她最后的话，在半空中打了个转，最后消散在风中。
阿美说，她再也不要做人了。
可是阿美，你知道为什么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或成精或成妖，最后幻化而成的却始终是人形吗？
因为它们，想做人。
凡人唾手可得甚至于费尽心思想舍去的，却是它们想方设法想得到的。
那一瞬间，眼泪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
浮屠城从不下雨的天空，不知为何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雨丝。
听过龙女哭泣天空下雨的，还没听过无实体漂浮物掉眼泪，老天爷还带作陪的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却是哭得更加卖力了。
余生走过来的时候，我没注意，直到他的纸伞遮住了我头顶那一片下雨的天，我才发现他的存在。
我正哭得尽兴，实在懒得理他，他也毫不在意，只是默不作声地站着替我遮雨。
其实，我想说他多此一举，我没有实体，怎么可能淋得到雨。
虽然右手被他抓了之后，有过短暂的实体，可持续时间并不长，早就又恢复原状了。
我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是此时此刻，我并没有那个心情。
祭奠尚未结束，三途河边依旧无比清净，就连食尸鬼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可能自知闯了大祸，遁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幽幽叹了口气，紧接着，一张丑到让人不忍直视的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呈现在我眼前——我是抱腿哭的啊喂！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走？”
丑脸的主人笑嘻嘻地问。
“神经病，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被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换个方向，继续哭。
他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你难道不想拥有实体吗？”
实体？
我愣了愣。
“你知道我没有骗你，刚才你不就摸到那只吊死鬼了？怎么样，触感很好吧？”
我忘记了哭，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确实，阿美脸颊冰凉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指尖，这是我第一次懂得“冰凉”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余生许是见我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于是再接再厉：“还有啊，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
我自己的长相？
哦，是了，这浮屠城没有任何物件可以照出人像，就连这三途河河水都是终年混沌，照不出任何东西的。
所以尽管我嫌弃这凡人长得丑，可事实上，我却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或许，比他还丑也不一定。
不过……
我又偷偷地瞄了余生一眼，胃里猛地一阵翻滚。
不不不，他已经把丑这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绝不可能有人能超越他的！
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不过，余生的话，确实让我对出城去走一走这件事，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
说实话，在同一座城里待了数百年，实在是无聊透顶。
而作为一个无实体的漂浮物，那无聊指数至少还得翻一番！
不过，这件事想想简单，操作起来却很有难度。
“你以为这浮屠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单单是城外那七七四十九道结界，就够你死上百八十回了。”
我不屑地喷了喷气。
他丫一大活人能毫发无伤地进来已经是积了八辈子德了，我就不信他还积了十六辈子德能让他出去，再顺便捎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