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深口中得到消息,江流婉便不曾再入睡。
早起去和禧堂请安,上至王妃下到侍妾丫鬟皆神色如常,除了因病缺席的万玉柔。看样子梅傲雪的事暂时瞒住了,但只能是暂时,万玉柔被下药险些毁容,岂能善罢甘休?梅傲雪想着临走前出口恶气报仇,必然做的不周全,被查到是迟早的事。
只不知穆以寒如何处理梅傲雪?
再者,昨晚云深说及穆以寒“心胸宽广”颇具深意,很有讽刺意味,想必定是韩琦跟着梅傲雪一块儿私奔了。那么,梅傲雪抓回来了,韩琦呢?穆以寒可不是那么大度仁慈的人。
江流婉让人留意着外面的消息。
恰逢在外院听差的王婶递来消息:“夫人来了。”
江流婉闻言一笑,心下也着实想爹娘。虽说王府规矩大,但比皇宫宽松多了,家人探望省了很多繁琐礼仪,然而也只限女眷,江父是难见了。
不多时江母便见了王妃,从和禧堂转过来。
虽只分别了短短几日,然而却似过了几年,母女见面难免伤感。江母自她出阁便一直提心,生怕她在郡王府过的不好受了委屈,这会儿终于见了面,不住的问长问短,又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确实不曾消瘦这才放心。
屋内除了绿珠红绫和李妈妈,便只江母带来的碧月,说起话来不必防备。
江母摩挲着她的手,擦了擦眼泪,笑着说:“看到你过的好娘就放心了。方才我见了王妃,看着倒还好,你凡事遵着规矩,想必也不会招王妃的眼。这王府里头过日子不容易,多留些心,若是有事只管打发人告诉家里,若是钱不够用也只管说。我们家只你一个,哪怕没金山银山,也不缺你的这份钱。”
“娘……”江流婉忍下眼泪,撒娇的依偎着江母:“我知道爹娘疼婉婉,婉婉都记在心里,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不去争那些虚名。”
江母叹口气,怜惜的抚摸着她的头。
江流婉却是话锋一转:“如今我出了嫁,家中只剩爹娘两个人未免寂寞,再者我毕竟是女儿,咱们江家也没个继承人,往后爹娘老了可如何是好?若我嫁的是不是皇家,还能隔三差五回去看望爹娘,亦或者说服夫家,接爹娘同住奉养,可如今却是见面也有限。”
“婉婉,你如何说这些?”知女莫若母,她一开话头江母便猜到了几分。
果然,江流婉说道:“爹娘可曾想过在族中过继一子?”
江母脸上略有落寞:“早年便再三提过,你爹不同意,怕不是亲生的养不亲,更怕将来占了家业反而亏待了你。”
“娘,爹也是心疼我们母女。”江流婉本不想提,就是怕江母难过,但思前想后此事仍旧利大于弊:“我虽也怕过继来的弟弟将来苛待爹娘,但只我在王府一日,他便不敢。我也不指望别的,只要他有份善心,尽心奉养爹娘,往后江家都是他的。再者,爹娘如今也不老,过继的人选最好在十岁以下,无父母兄弟,养大了可不是和爹娘亲么。”
江母显出几分犹豫:“这事儿我和你爹说说吧。”
江流婉也知此事不可能一说就成,到底是江父心疼江母的缘故。她提议过继,也是怕父母寂寞,老了又无儿女奉养。再者,哪怕真要过继也不是短时日内能办成,江母好歹是四品官身,算是族里最出息的一支,一旦露出风声,族里的牛鬼蛇神都会冒出来。
江母在这儿用过午饭才离去。
饭后,江流婉因昨夜被搅了睡眠有些犯困,便躺在窗边的榻上小憩。才睡了片刻就被绿珠唤醒,不免觉得脑子里昏沉发胀,眼都懒得睁。
“什么事?”
“梅庶妃身边的春雨求见。”
一听“梅庶妃”三个字就睁开了眼,待坐起身又疑惑:“春雨?”
绿珠知她疑惑,解释道:“春雨原是郡王府的,被拨在桃夭院服侍新入门的梅庶妃。梅庶妃身边只带了春枝,未免有些不够用,便将那丫头取名春雨近身服侍。”
梅傲雪好歹是梅家嫡出大小姐,身边大小丫鬟可不少,春枝虽是针线出色,但并非是大丫鬟。自从梅傲雪穿越过来,一直怕露出破绽,先是提拔了春枝,再借着进郡王府之机彻底摆脱那些对原主知之甚祥的大丫鬟,只挑了一个春枝。
春雨进来行了礼,恭声道:“我家庶妃心情不好,恰逢郡王探望,便说请江侧妃去一趟,与我家庶妃说说话。”
江流婉皱起眉。
这话怎么这么古怪?且不说昨日发生了何事,即便真是以往,穆以寒也绝对不会请她去给梅傲雪解闷儿。到底一个是侧妃,一个是庶妃,如何能够尊卑颠倒?穆以寒此人明面上还是很讲规矩。
当下便清楚,内中定有古怪,这是个苦差事。
哪怕再不愿意蹚浑水,郡王发了话,她也只能依从。
桃夭院里很是安静,那另两名侍妾极少在外晃动,此时更是连下人也少见。梅傲雪住的正房,丫鬟们守在外面,见她过来便打起帘子。得知穆以寒已经离开,江流婉思忖了一下,便让绿珠留在外头。
刚一进去就看见了春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早猜到春枝小命难保,眼下人还活着,按理说已是大幸,可……春枝跪在地上,脸上除了昨晚挨打留的肿痕,并未有别的伤,但是春枝的脸色很白,白的不正常,甚至唇上血色极少,额头一直在流汗,这会儿屋内根本没别人,春枝却任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而不用手去擦一下。
江流婉忍不住多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春枝竟是被打断了四肢!
那两条袖管里的胳膊直直的垂在身体两侧,两条腿也并非是跪着,更准确来讲,是叠在那里,人也是倚靠着墙才没倒。那发白的脸色、额头的汗水,全都是因为疼痛和失血,甚至于春枝还能清醒着保持姿势,也定是用了特殊手段。
当看明白这一点,江流婉只觉得一股寒气窜上来,对穆以寒残忍的手段越发心悸。
——这便是用来震慑梅傲雪的么?
她很清楚,若非梅傲雪逃跑之事不能公开,春枝绝对别想活命。
那梅傲雪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