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节

忆老太太的眼光里有一堵纯钢打造成的墙壁,排山倒海般压迫着香柚,压得她身体不能动弹,只好僵硬地站着,等忆老太太责难。可是,她却没有开口,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就只是为了让香柚知道她在看她,便抽身折返正厅去了。

香柚有些纳闷,猜不透她的心意。但此时忆潇湘病倒这事还是占了上风,很快她就只关注他的病情,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照料他,没有把忆老太太的古怪眼光太放在心上。为了能及时照顾忆潇湘,她甚至大胆提出挪一张短榻到老王那屋里,让她睡在那儿,方便夜间起动。忆桃华自然允诺,就连忆老太太略一沉吟都答应了。而小程也住进最邻近的屋子,方便香柚需要帮助的时候,开个窗户打个招呼就能找到人。

等把忆潇湘安顿好了,忆老太太便让香柚和玉君好好照看着忆潇湘,自己单单招了小程到花厅去,明着是要他把带回来的行李整理好,背地里多半是要盘问一番忆潇湘此番回来的内情。香柚想起忆潇湘对她说的那句话,心里也是火烧火燎般着急。但回头一看,躺在床上的忆潇湘面容憔悴委顿,瘦损的脸颊显出刺眼的痛楚,心里便万念俱灰,不再记挂别的事情,一心只惦念着他的身体。

打从忆老太太问过小程后,她一直有些消沉,和平时端庄不苟的面孔不大一样,变得愈发冷若冰霜起来,更加不爱搭理旁人,每日只是探视一遍忆潇湘的病情,过问一遍孩子们的功课,然后就自己独处一室,连吃饭也不同忆桃华一处了。

众人心下纳罕,但无人敢多言,只是更加远着她了。香柚本来就只是一心照料忆潇湘,现在减少了更多应付忆老太太的时间,让她愈发轻松自如。她每天就是变着法子给忆潇湘调理身体,把自己所学所知恨不得倾囊而出。老张对她的各种主张赞叹敬服,经常夸她长学问了。这更刺激了香柚向学的心意,每天这么忙碌都还抽空看书学习,暗暗鞭策自己莫要拉下功课。除了温习明年参加成人高考的必要科目,香柚还把随身带来的梁若飞赠与的营养学、医学书籍慢慢研读,但凡功课上、研读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她都偷空厚着脸皮去求教于元喜。元喜倒也耐心,竟然尽力一一解释给她听。只是,元喜也不懂那些专业书籍里面的许多门道,只好虚解过去,嘱咐她还是要向专业老师求教。

元喜这些日子来都有些魂不守舍,无论是来看望忆潇湘,还是辅导孩子们的功课,都心不在焉。明明陪着忆潇湘说话,没说上两句就含含糊糊地断了话头。倒是指导香柚的时候,还专心些,讲解得很仔细。又时常感喟:“还是香柚你活得有滋味,都这种时候了还那么有劲头。”

香柚轻轻一笑,“我看老爷一天比一天有精神,心里高兴着呢,怎么会没有劲头?况且,我多学学这些,你看,很有用的。”

元喜微微牵动了一下脸颊,似笑非笑,那种寂寞怅惘如同老了的莲蓬上层层干枯的莲衣,重重包裹着她娇美的脸蛋,透不出一丝光亮。

如此静养了十二日,忆潇湘的脸颊渐渐恢复了血色,和香柚说话时也不再有气无力,又变成香柚喜爱的满含亲切温柔的男中音了。

“我也舒服了许多,自己行动很方便了,你不要再操劳那么多,可以夜里睡个安稳觉了。”

香柚脸颊微微一红,晕生两腮。“我知道我睡觉有响动,吵着你了。那我搬回去同姑奶奶一起,你自个儿好好休息吧。”想起又问:“这里房间小,要不要挪到另外大房间去住呢?除了正房,还有好几间大客房空着呢。”

忆潇湘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摇摇头,“这里就好了,我不想挪来挪去的。”又用手指弹了弹桌上摆着的紫黄描彩土定瓶里水晶球似的白菊花,“这么清雅的花儿,打哪里来的?”香柚嘻嘻一笑,“我从花店订来的,放在这桌上,你躺着时候看看,也清爽蛮多的。”

转过头来,忆潇湘注视着香柚,眼光温存,但还没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就传来小程的声音了,“老爷,有您的信,是天津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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