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节

忆桃华一直对老王深信不疑。这个从15岁就开始到忆家来干活的人,她看着他由一个青涩的男孩长成一个沉稳的男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是一个经得起风浪考验的男人,信得过的心腹。忆老太太打算给儿子找外室那时起,她才把老王放到外面去的。一直陪伴她左右的人突然离开,她还惆怅过一段时间。而前两年,她和忆老太太的关系变得紧张后,她就一直独居玉茗堂,老王又开始伴随她左右,替她打点上下里外所有的事务,她觉得很安心。即使她决定把财产都留给香柚,她也还是把许多贵重物品都交付给老王。甚至,她都还做好了打算,将来她驾鹤西归的时候,她要留给老王一笔钱作为多年为她鞍前马后奔忙的回报。可是,现在老王竟然偷着把她的首饰拿去变卖,这真是令人震惊。

老王哀愁悲叹,缩着肩膀坐在床上,用手掌一直捂住半边脸颊来遮挡众人的目光。香柚知道他是无法直视忆桃华的震惊。这个老王,自从她到忆家以后,他一直是她心目中如同亲人般信赖的人,而她也深知忆桃华对他的放心。他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不应该,可是她还是相信他必定有苦衷。“王叔不是那样贪财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王叔,你说出来,我们替你想办法。”

忆桃华谴责地注视着低头悲叹的老王,“你需要用钱可以跟我说一声的,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你干嘛偷着拿这些东西去卖?是,它们是值钱,可是有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值钱这么简单的。呐,这条珊瑚珠项链,它是我哥哥送给我的四十岁生日礼物,后面还刻了‘桃夭’两颗字,那是我名字的典故,我宝爱它你也是懂的,你竟然还把它也拿去换钱,你这是摘我的心肝!”

老王把头缩进胳膊里,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悔恨的泪水簌簌地淌下来。“我知道,可我那时真是没有办法了。我欠银行一大笔钱,光利息每个月就差不多要20万,我撑了又撑,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长贫难顾,我怎么好意思让您老是周济我呢?”

“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老王稍稍抬头看了看焦急的忆桃华,愧恨难平地又埋头下去,“500万。”忆桃华按了按胸口,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借这么多钱来做什么?”

提到这个,老王就更加羞愧了,只是叹气。蓝太平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扯了扯裤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大概是跟着97回归以后那阵投资香港房地产的风去的。那时忆老板、吴老板他们一大伙人都投进去了。那时刚好泰国金融崩溃,香港受了波动影响,市价下调,他们都趁着这个机会投进去,想买低卖高。大家都想着,有那么大一个国家在后头撑着,香港的波动会很快平复,继续走高的。可是,现在,8月份的时候,量子基金那些国际炒家搅乱了香港股市,这下子,香港那边整个经济倒退了差不多十年,物价大乱,房价暴跌,卖多买少,好多人都赔进去了。”

香柚听得身上阵阵发冷,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握紧了忆桃华的手,才发现她的手也是冰冷湿滑。忆桃华颤抖着嘴唇,好久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来。蓝太平注视着她们,微微笑着安慰她们:“忆老板不是寻常人,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难关的。吴老板嘛,他在97那会儿已经亏损不少了,前些日子已经止损,去了加拿大,没事了,剩下的我都会替他打点着。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你们放心吧。”

这样的说法怎么能让香柚她们安心?忆桃华已经顾不上老王的事情了,满心里只记挂着忆家那边的情况,匆匆撇下老王,便跑到自己房间去打电话了。香柚虽然也很想听听忆家的情况,可老王这里还不能就丢开,只得耐着性子再问老王。

“蓝哥说了这么多,到底真的是不是这样,王叔你好歹也支一声吧?”

老王长叹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终于抬起头来,沉痛地点点头,“我就是希图能跟着老爷挣些钱才落到这样的田地的。如今,我那边的楼盘卖又卖不得价,连问的人都没有,这边又一天一天算着利息,”他把那封捏皱的信件掏出来,摆在香柚面前,“真是走投无路了。早知道始终是撑不住,我就不偷着拿那些宝贝去淘换钱来填窟窿了。现在可真是对不住小姐了!”

香柚心乱如麻,哪里看得下信件里头的字,便递给蓝太平。蓝太平扫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解脱了。老王有三个月还不上利息了,银行现在发函来通知,说要把他的楼盘拿来拍卖抵债。虽然你还可以再拖上三个月才接受银行的处理,但是,我的意见是,不如现在就办了手续止损吧,留着三个月也不会楼价上涨到你能赢利的程度的。长痛不如短痛。”

老王抱住头,流泪不语。黑色的头发里刺目的白发已经泛滥,只是平日很少被人注意到罢了。香柚心酸地坐在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说:“我虽然不懂,但听着也觉得还是蓝哥的主意最实际。别等了,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等了一会儿,老王到底想开了,捏住香柚的手,重重点了点头。香柚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便让蓝太平再开解开解老王,自己赶忙去看看忆桃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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