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节

那天,后来,忆潇湘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就匆忙和吴风凯一起走了。忆桃华也没有挽留他们。香柚伏在枕头上把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愿动身。是不愿意,也是不好意思。她的脸颊还一直像被雨水打湿的橄榄,没有干透。

等到情绪完全平复,她离开房间见到忆桃华时,都还有些羞涩。忆桃华微微一笑,眼光洞彻。“这是潇湘留下的一张信用卡,密码写在这里,这是给我的零花钱。你替我收着。”

香柚接过卡片,除了点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我去做饭吧,等会儿就晚了。”

切着佛手瓜,香柚老心不在焉,一旁打下手的女佣看得心惊肉跳。“你没什么精神,还是歇着吧,我来弄饭菜。”香柚却又不愿离开厨房,仿佛呆在这里会特别安心似的。她坐在旁边,慢慢剥毛豆,打算煮个毛豆鸡肉汤。

毛豆上面的小毛刺不硬不茬,可剥得久了,手指还是有些不舒服。和忆潇湘相处久了也是这样。他不冷不热,好像一杯温开水,淡而无味,可喝得急了还是能呛你个脸红脖子粗,咳了老半天都还不自在。香柚有点沮丧。她今天就是被呛了个半死。

元吴妮当初没说错,忆老太太对忆潇湘来说,就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谁要质疑这点,都是自讨没趣。不管对错与否,总之,母亲始终是为了儿子着想。现在这样,忆潇湘应该会对她心生厌恶了。她就是来扰乱他们家的瘟神。一想到他眉头拧紧,眼睛微微眯起,失望惊愕的样子,香柚就想生气,手指就会把那些毛豆的壳捏得噼啪作响。

饭菜刚做好,蓝太平居然来了,还带着一大束洁白温柔的白玫瑰。“房地产开发公司今天终于做成了松山湖的开发计划。公司里面搞了个小聚会,我看见好多这种花,好好看,就想给你拿点过来。”

玫瑰花的香味甜中带酸,刺激得香柚的鼻子眼睛都有点不舒服。忆桃华却很开心,殷勤招呼蓝太平一起吃饭。蓝太平也不推辞,径直坐了下来。阿英和香桃都认识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浑不在意,没有今天见到陌生人的拘束。

吃完饭后,香柚和女佣收拾餐桌,蓝太平在大厅陪着忆桃华她们看电视。一直到女佣要回去的时候,蓝太平才告辞。“哦,香柚,跟你说个事,我叔娘昨天进了医院。医生说她有妊娠高血压,好像挺闹心的。我这边事多,怕叔那边需要个人来支撑支撑他们,你这些时候替我多去医院看看。叔这个年纪上才得了这个孩子,操心着呢。这张是我常用户头的副卡,你收着,有什么要用的,你就直接提钱出来,我就不给我叔了,他用不惯。”

香柚连连答应,捏着卡片,心里暗自好笑:今天竟然收到了两张卡。

回头跟忆桃华一说,忆桃华点头就笑,笑得老奸巨猾:“哟,是副卡啵。他可真大方,不过,也应该的。”香柚脸马上飞红,嘴唇一阵瘙痒,“什么呀,这怎么是应该的?这是迫不得已。”忆桃华狡猾极了,“他叔的事情,当然是应该了,你以为我说谁呢?”香柚发现自己中了圈套,有点恼羞成怒了。“我不同你说了。”忆桃华却不放过她,追着还说了一句:“其实,你要用了他的,我看,太平也不会有意见的。”

香柚恨得直跺脚,“姑奶奶,你说什么呀?”“我没说什么呀,不过是夸他大方嘛,你又多心了。”忆桃华掩了嘴偷笑。她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弄得香柚十分狼狈,又羞又气。

“太平人长得是抱歉了点,可能干又可靠,还挺体贴的,对人也热忱,我看着挺好,只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女娃娃们怎么想。年轻姑娘自然爱俏,可小白脸儿大多是中看不中用,我看不上那种样子。苹果也是有疤痆的才甜。你们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忆桃华这番话其实是对香柚说,但却向着阿英和香桃说。香柚便装作没听到,走回房间去,拉开抽屉,却看到忆潇湘给的卡静静躺在里面。

她拈起卡片,无意识地翻来覆去看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两张卡片小心放在抽屉里。

这段日子又有得忙了。

蓝婶的情况果然耽搁不得,进了医院不出三日,就动了手术把孩子剖出来了。是个儿子,五斤四两。刚满九个月就出来虽然早了点,但还是挺壮的。蓝叔自然高兴坏了,身体都在发抖,跎娑着一双手,又想抱又不敢抱,笑得眼睛都找不到。

“好样的,好样的!”蓝叔反复就只会念叨这句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香柚来打点。幸好有忆桃华提着,要不然,香柚这么个没出嫁的姑娘还真是拎不清。

剖出来的那天,蓝太平来看望过一次,后来因为忙,就没得空再来,直到从医院回家后,才又来看了一次。蓝叔没有什么,蓝婶却不大舒坦,嘴头子就有点零零碎碎的。香柚当然居中百般调停,为蓝太平说尽好话,又曲意安抚蓝婶。

孩子毕竟是早产,产妇都回家了,孩子还得留在医院保温箱里,要呆够时日才能回家团聚。因此,香柚还得和蓝叔一起,奔忙于医院与家里,两头悉心照料。二十天后,孩子终于回家了。按风俗,得用大红缎被包着送回家去。但是,这八月份的天气实在闷热,香柚也不懂风俗的要紧,便没有用那床蓝婶叮咛一定要用的大红缎被包着孩子,只用了厚薄适中的毛巾毯子包裹着孩子,就同蓝叔一道送孩子回家了。

一进家门,蓝婶坐在床上一望,脸顿时就黑得像黯淡的大海,隐隐可闻雷霆之声。“怎么不用那床红被子?”香柚一愣,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我看天这么热,就没用它。”

蓝婶横了她一眼,咽了一口唾沫,扭过脸来冲着蓝叔怒气冲冲地骂开了:“你个死脑壳的,我讲什么都不听,笨卵一个!你娃你自己不心疼,还指望谁?千也交代万也交代,你就是不依。那个红被被是保佑我娃以后富贵平安的,是我从老家特地带来的,还是我们村的老寿星亲手裁的,你偏不用,怕我害了你的娃,是不是?得了,以后你都不要理睬我们了,我同我娃自己过。他不富贵我也不嫌弃他,但是他要是不平安,我绝对不放过你。”

香柚还要解释是自己不懂事,没有想到那么多,可惜,蓝婶一把邪火烧得正旺,全然不理会她,当她死人一般,拉长了一张脸,怎么讨好也不应。蓝叔生怕蓝婶月子里生气闹得儿子没有奶水吃,赶忙把香柚送出门,还叮嘱她这段时间先不要上门来,等蓝婶消了气再说。

一叮嘱完,一阵风般,蓝叔就把大门砰然一关,把个香柚撇在门外。香柚怔怔站在门外,真是哭笑不得。只好强压下委屈,耷拉着脑袋回家去。回到家里,为了不让忆桃华挂心,还要强颜欢笑,替蓝叔蓝婶掩饰。只说是他们人手充足,不必她再操劳,让她回来歇息;二来,她一个大姑娘也不好在月婆房里进出,没得讨晦气。忆桃华便信了,不再过问。香柚也把这委屈掩在肚子里,照旧埋头努力功课,渐渐不去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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