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节

手术很顺利,阿英的身体情况变化也控制得很理想,唯一不好的是她明白自己没了孩子后,陷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终日哭闹不休,不肯好好配合调养。看她这样摧残折磨自己,香柚和忆桃华都忧心如焚。差不多要搬到戒毒所去住,每时每刻守着阿英才放心。

梁若飞获悉了情况后反而宽慰她们,“她这是创伤应激后遗症,让她发泄出来是好的,比她把情绪潜藏下去要好得多。等过段日子,你们再安抚她,现在就应该让她好好宣泄。”

梁若飞做过这么长时间的疗养中心主管,他说的话自然有道理,香柚和忆桃华都深信不疑,但是,面对阿英惨烈的自我摧残,这两人又如何平心静气?胆战心惊的日子不过是过了4天,几乎像过了一年,熬得忆桃华的头发都添了一把银霜。这更令香柚难过了。

“我真不应该带您来的,您这样操劳忧心,我看着难受。您还是回玉茗堂去吧,过段日子,等阿英好了,我就回去陪您。”

忆桃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坚决不同意。“不行,你让我现在一走了之,我这颗心就老悬着,回去就只有更受罪。我愿意在这里,你瞧,阿英都认识我了,我走了,万一她想见我呢?你可更难办了。”于是,两人继续一起煎熬。

阿英的情况最后是在明月的帮助下好转的。

明月在孩子没了的第六日上,到底还是打了电话过来,“我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白问问,后来,孩子处理了吗?”听了香柚说到阿英的种种情状,明月第二天竟然出现在了戒毒所。

她那天没有化妆,雪白而微微浮肿的脸庞,流露出迷路在大雪中的孩子的神情,迷茫怔忡,彷徨无助。她一出现就震住了阿英。阿英掐停了所有的躁动,目不转睛、全心全意地盯着明月,似乎相识似乎陌生。

“孩子不是我们想要的,可他没了,我们还是难过,这就是妈妈吧。”

明月笑着说了这句话,眼泪却从眼角一直挂下来,从腮边滚到脖子上。香柚看到阿英一直混沌暗浊的眼睛亮了一下。这句话说到了阿英的心里去了。

阿英呆呆坐着,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双肩一抽一抽,最后整个上半身都抖抖索索起来,这时她才认真地哭了。明月把她揽在怀里,脸颊贴着她的脸颊,眼泪浸透了她的眼泪,无声地陪她一起哭泣。

这场哭泣后,阿英清醒了许多,虽然还有嗒然若失自言自语的时候,可整个人都安分守己多了,对医务人员的各种治疗要求都乖乖配合。对香柚、忆桃华也更加亲近信任了,但她更希望见到明月,一见到明月她就会露出憨憨的笑容,像见到了可以全心全意依赖的亲人一样。明月也没有让她失望,每隔一天都会来看她,陪她散步说话画画,还替她梳头打扮。她和阿英很亲近,同香柚也随意说话,但一句话都没有同忆桃华讲过,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忆桃华一眼。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这种差别对待。

忆桃华自然尴尬,可她没有怨言,反而还安慰过意不去的香柚,“你不用怕我没面子,明月不给我面子是应当的。忆家这事的确不够厚道,可那时大家都是气急败坏了,做事肯定会有过火,也不怨她也不怨嫂子她们,总之,都是命不好。”

可当忆桃华打探起明月现在的情况,想稍加补偿的时候,香柚只能想尽办法躲避,岔开话题。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明月跟着蓝太平的事情倒成了香柚的尴尬。

幸好,香柚定下的目标——明年参加成人高考——成了躲避明月话题的最佳借口。忆桃华对她的努力很支持,和请来的女佣一起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不许香柚分心,除了去探望阿英以外,大多数的时间都要她拿来学习。她还支持香柚把家里的大妹妹接过来东莞,让她在这边先熟悉环境,到了9月份开学的时候就在这边的初中就读一年级。

“玉茗堂的环境当然清静舒适,可是,那里到底偏僻,怎么都比不上在这边便利,我们就安心先在这里住个三五年,还愁玉茗堂跑不成?我让老王把那边安排好,过些日子他也会来同我们一处,大家都有照应。”

看到忆桃华这么精神抖擞,香柚也觉得,离开玉茗堂、离开萧山,对忆桃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六十四岁的忆桃华现在整个人都焕发出以往没有的活力。她抛弃了那些华贵的衣服,每天穿着打扮都以素净便利为主,但又不会拖沓低俗,自有一种骨子里透出的优雅风度。虽然混迹于菜市场等市井之地,却不会和别的不修边幅的老女人等同,可又不是高高在上的出众,其中的分寸拿捏显露出她的匠心来。如此的忙碌让她的脸透出一种鲜活的光泽,就像她的梳妆台上的犀角梳子,经年累月的摩挲没有给她带来磨损,反而令她温润生光。

香柚想到她的这种欣喜变化,忍不住轻轻一笑,书桌一角的果盆里鲜红的荔枝像跳跃的火焰,随时要把自己的甘甜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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