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节

清朗的夜空静静拥抱着独坐在庭院中享受清凉夜风的香柚。白天日头的炙热完全消褪,清凉的夜风不懂从何处捎来了玉兰花的香味,像淡淡的蜂蜜水,甘美又清新。这种美好的香味让香柚不安的心得到了抚慰。

她当然知道忆家殷实富贵,可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忆家家财几何。但昨天晚上在公证处,她面对忆桃华要赠与她的那么大一份财产,眼花缭乱的文件令她至今想起都会手臂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的哥哥是个任性的人。”忆桃华提起这位长期相依为命的亲人,干涸的双眼就会流出清亮的泪水,比珍珠钻石还闪亮。“他经常说我被亏欠了,经常觉得非要给我多一些补偿,补偿我们共有的艰难日子。他不懂得,能有他这样的哥哥,我是多么幸福。所以,你看到了,我有忆家四分之一的财产。哥哥、嫂子、潇湘和我,每人拥有的一样多。”

香柚一想起忆桃华说的话,就忍不住猛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许多莫名的不安像锋利的刀刃把她的头割得疼痛难挡。这一整天她都会陡然身体震颤,直到她把手指塞进嘴里咬啮才能制止。突然变成拥有那么庞大财产的人,她根本无法接受。她分明感受到许多人看她的眼神都改变了。她想躲开那些形形色色、变幻多端的眼神。

“我得提醒你一句,香柚小姐,你现在还不是真的完全拥有这些财产,只是忆小姐的财产共有人,等她过世以后,这些才能完全赠与你。在这段共有的时间里,你有义务好好照料忆小姐,若有什么失责的话,”杨律师的小酒窝忽然扑闪了一下,那张平板严肃的脸才显出娃娃脸的原本特色来,“你将一无所有。”

香柚当时就立即剖白自己,“我怎么会失责?不管有还是没有,我都会好好照料姑奶奶的。”

杨律师把两手交叉成一道拱桥,撑住他圆圆的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睛俯视着她,让香柚不由反思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我不过是好意多嘴,你不明白就算了。只是,到你明白的时候,我希望你别哭得太伤心就是了。”

香柚当真不明白,不过,她认定了一个道理:这个杨律师口里脸上虽然冷冰冰的,但还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蓝太平说过,要能信任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事情。所以,她更加觉得难得。

忽然,静寂的庭院里响起了稳重的脚步声,那是老王。他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衣走过来,脸上没有一点睡意。“夜深了,凉,添件衣服才坐。”他没有问一句她为何深夜不睡坐在这庭中痴看弯弯的下弦月。香柚感激他这份不打乱她思绪的体贴。“叔,我这心里乱糟糟的。”老王摸了摸她的头顶,像摩挲一个娃娃。“无论好坏都是自己的命,该受着就受着。你回去加件衣服吧,我前后巡一巡,看看四处是不是都锁好了。听不见大黄叫我心里反而不踏实。”

这么一说香柚才发现坐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听到大黄的低吼。大黄是老王养了两年的狼狗,身长差不多有香柚的身高那么长,贪吃又精明,山上山下的狗都怕它。平时没有啥事虽然它不乱叫,可今晚山下村里的狗乱吠它应该会吼几声表示自己的地位,偏偏一直没有它的叫声。她的心蓦然一抽,顾不上添衣服,跟着老王在宅子里四处找大黄。

等到他们寻了个遍才发现大黄躺在后门外,浑身鲜血,已经冷透了。老王赶忙让香柚把后门口的灯开了,仔细察看。“好样的,大黄,我们的大黄是好样的。你瞧,有人拿了放药的肉来哄它,它没有吃,一口咬了那人的手,手指都咬下三根在这里了。可惜那人还有同伴,给了大黄好多刀。大黄嘴里还有裤子上的布片,看来那捅刀子的家伙也不好过,还挨大黄咬了好深一口。我立刻报警。这些人挨大黄咬了肯定得治伤,还得打防疫针,一定能逮着那些王八蛋。”

老王一向温厚暗沉的脸膛洋溢起狂怒,高度的紧张令他厚厚的肩膀耸立起来,如同两道刀棱。香柚被满地的鲜血刺激得胸膛起伏,尖锐的愤怒让她的双眼像滚烫的石头,随时能打击出灼人的火花。什么不安,什么忧虑都被眼前这摊还未凝结的鲜血抹煞了。

忆家拥有这片山头以来一直都治安良好,除了那时发生过菲菲被杀的惨案以外,从来没有再受过任何滋扰,以忆家今时今日的势力,根本不可能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香柚不是当年一无所知的懵懂女孩了,对于这些明里暗里的门道她还是懂一些道道的。这明摆着是冲着昨天的事情来的。今天是端午节都已经迫不及待出手了,看来真是让她们寝食难安呐!

香柚独自守着大黄的躯壳,毫无所惧地瞪着前方幽黑的树丛,如同一头面对猛兽环伺窥看的母牛,扬起铮亮的尖角,来,想要什么都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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