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节

忆桃华听了一愣,转而欢喜起来,催着老王去开门。老王掂起脚板急火火跑去又跑回,“姑奶奶,三奶奶带着侄孙们来走亲戚了。”忆桃华闻言一惊,缩着身子往后就躲,摇手摆头地说:“我是不见她们的,你快打发了她们走吧。”香柚见她惶急成这般模样,不明就里,只能揽住她,好言安慰。老王着实咳声叹气好一番,说:“我的好姑奶奶,您不见是不成的。三奶奶她们打桐庐特特来这里,见不着您的真面,她们是不会轻易就走的。您再怎么装傻充愣扮痴佯狂,她们还是要来敲敲钟,拜拜神。我劝您坚强些,当面给她们一个决断,她们才会知进退,老这么避而不见也不是个法子。香柚,给姑奶奶换身见客衣裳,陪姑奶奶去正厅见客。”

老王说得忆桃华无法,只能换了一身紫铜色绣着仙鹤翎羽的对襟棉袄,让香柚拍打掉那些折痕,扶着香柚的手缓步挪到正厅。甫一进厅,便看见厅中熙熙坐着好一家子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看到忆桃华走进来都忙纷纷起立,躬身问好。其中一位满头银发,绾了一个饱满道士髻,脸膛红亮的老女人也不等小辈们搀扶,自个儿就利落站起,声如洪钟地叫嚷着:“我说,桃华,你这些时气色不错呀,比上回来见的时候多有力了,走路还蛮稳当的嘛。这敢情好!”

忆桃华扶着香柚的手紧赶了两步上前,给老女人见礼,“三奶奶,怎么也跟您比不了。您这腿脚,这身板,真叫人羡慕。牙口也还好吧?还能吃红烧肉吗?”三奶奶大手一挥,咧开嘴让忆桃华瞧那满口亮闪闪的牙。“就是里头那条大牙有点松动,不碍事,我换一边牙嚼就行了。还有红烧肉吗?我能吃它一大碗。”忆桃华笑着点头,“好,好!老王啊,你吩咐厨房预备下红烧肉,多做它几大碗,三奶奶吃不够还要带走的。”说得大家都笑了。

三奶奶在一番谦让后,有些腼腆地和忆桃华一起并排坐了正位,笑着说:“你要老这样乐呵呵地,大家看着就更开心了。你看,我带了这么些孩子来,就是因为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住着,闷得慌,让他们来陪陪你。嗨哟,都过来,来姑奶奶跟前,自个儿报姓名给姑奶奶听,自家亲戚害臊个啥劲?都过来!”

忆桃华微笑着一个一个见罢了这一长串的孩子,回头嘱咐香柚替她备下见面礼,又让香柚好好给她捶捶腰背,一面叹着气说:“三奶奶,真是好福气啊!儿孙满堂!我这么瞧着,数都数不过来。”又招呼众人坐下,“来,坐下吧,都坐下,吃点柚子,是福建送来的,清甜得很。”自己也拈了一片剥开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三奶奶也不客气,从果盘里自取自吃,“儿孙是满眼了,可成才的没有一个,也是够焦心的了。我呀,就是个能吃能睡的老太婆,一点儿能耐都没有,不会调教孩子,所以他们也只好委屈着。要是能得桃华你这样的有见识的长辈提点提点,他们就不一样了。哎,你看,那个看着挺机灵的是我的大孙子,今年满23了,人是不笨的,只是少了个提携的,一直就显不出本事来。还有啊,他们哥儿几个能耐虽没多少,可心齐,家里上下都是和和睦睦的,做个啥事情都是你帮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不像五奶奶她们那家子,看着都精明能干,可自己家里人都还争得翻了天,个个见了面都像乌眼鸡似的,你看我不顺气,我瞧你不如意,哼!要我说,一家子人顶要紧的就是心齐,别的还可以调教,可心不往一处长,那是怎样都教不好,养不亲的。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忆桃华颔首一笑,说:“是这个理,三奶奶您老于世事,治家有方,谁还能越过您头里,谁还敢在您面前夸口讲理呢?哎呀,我这脑袋最近老犯迷糊,唉,香柚,刚才我吩咐厨房做菜备桌了吗?”香柚笑着答应:“您吩咐过了,王叔已经去办了,瞧您,怎么刚吩咐完就忘了?”忆桃华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唉声叹气起来:“如今我是大不如前了,什么事情都是水过鸭子背,转眼就忘。三奶奶,您瞧,我不行了,自己都管不好自己,说到提携后辈那更是力不从心,还得您多操心着些,多调教调教他们。咱们老忆家可就靠着他们这些后生们的出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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