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香柚殷殷清理干净澡房的柏木浴池，注满一池热水，让忆桃华痛快泡个澡，自己则拿了丝瓜瓤替她轻轻搓洗肩背，又拿了犀角梳来，轻柔梳理了忆桃华一头花白斑驳的发丝。
看到忆桃华舒心惬意地靠在浴池边沿上打盹，香柚抹去额门头上闷出来的汗珠，轻轻带上门到外室来烘暖那些贴身衣物。
等忆桃华心满意足地睡下后，老王亲自来把香柚送到当日明月住的屋子里，“我盯着他们收拾的，你看看还缺什么，我给补上。”香柚环顾房间，还是那些熟悉的家具物事，不由走到仿古螺钿压花妆台前，伸手去抚摸微微生凉的台面，忽然说：“我还住原先那屋吧，叔，那里自在。”老王笑道：“那哪成呀，你现在是娇客，又不是下人，怎么好让你去跟时红她们挤一处？”香柚这下哑口无言了。老王看她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就叹了口气：“除了这里后头也有空房，只是这里离姑奶奶近，我以为你想靠她近些才特意安排的，你要是不喜欢，明天另给你收拾一处房屋，怎样？”
香柚本来想说不必多麻烦了，反正她也不能在玉茗堂住多久，还要赶回家过年，可看着老王殷勤热情地注视着她，她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觉着自己这么说挺冷漠无情的。于是，她就当真住了下来，住到过小年这日都还没离开，天天陪着忆桃华。
忆桃华和老王自然是欢喜的，旁人也没有什么闲言，只是时红就颇有微词，背着香柚老王忆桃华他们三个老抱怨香柚不识大体，都快过年了还赖在这里不走，难道是等着分红包？自己在外头打工挣得虽然不多可也不能这么厚脸皮来蹭老东家的油水呀。各种蜚语绵绵不绝。抱怨得多了，其他人也就听进去了，渐渐在香柚的背后也指指点点起来。
这些零碎的怨言也飘过一星半点进香柚的耳朵。她听了也觉得难堪，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忍耐着时红等人背后的奚落，继续在玉茗堂住下去，尽心尽力侍候着忆桃华。老王都被她的卖力闹得不好意思起来，总嘟哝着要给她补偿，或者是要她别抢着活儿干，好好做个客人。香柚拿他的话做耳旁风，听了只是笑笑，过后还是照旧卖力。
眼看着今天就是过小年了，玉茗堂上上下下都忙着扫尘，做糖糕捏面人，人人脸上都是一团喜气。香柚只陪着忆桃华四处看热闹，不像往日那样前后奔忙，里外都搭手。
忆桃华这里看看那里凑凑，兴致颇高。可她发现，香柚今天总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不是看着眼前的热闹，却老是瞟着大门那边，似乎在等什么人来。她心领神会地笑着掐了掐香柚的腮帮子，“你莫着急，该来的人总是会来的。”一面又高声大嗓问老王：“你给潇湘打了招呼没有？他也该回家了吧？啥时候来看望看望我们呀？”香柚忙忙红了脸，不做声地走到另一边去了。
这一日却没有任何动静。直等到天擦黑了，香柚才怅然去烧热水，把准备好的干桂花撒满浴池子，请忆桃华去洗。忆桃华嘴里喃喃不绝，“这个潇湘，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老在外头忙忙忙，忙那么多做什么？要懂得将养自己！我跟他说，他就是不听，就不听，咳！家里头都成那样了，你还在外头忙那些干什么？揽再多的金银钱财，爬再高的位置，最后不是还要有个人来继承？他就是不爱想这个，我也是瞎着急，哪里有人爱听？”念叨着念叨着，她竟然老泪纵横起来，哭得抽抽噎噎的。香柚便忘记了自己的不快，赶忙安抚她，想些话来哄她开心。
又住了一天，香柚看看还有四天就除夕了，心下当真着急起来，走又有些不舍，不走又太厚脸皮，况且心里还惦记着回家去跟家里人过年，真是两头犯难。这么煎熬着挨了一天，到了年廿五这日，看看不决定是不成的，只得去向忆桃华辞行。忆桃华当然不依，耍赖般咕叽个没完。“住得才几天就要走，这怎么成？不行，我是肯定不放你走的，说什么都不行。好好歹歹你也要陪我过完这个年才商量。你这时候走了，我有啥意思？”
老王瞧瞧忆桃华的脸色，笑着说：“香柚哇，我看你就依了姑奶奶这次吧，要不然，这年怕是没法过了。你就当体恤体恤我们的难处吧。”香柚为难得直挠头，还没想到如何决定，那边时红已经在庭院里喊起来了：“王头，外面打门呐，好像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