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一头乌发松松挽在脑后，还有几绺不安分的垂在耳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荡。她没有穿得像以前那样艳丽逼人了，一身宽松的姜黄色运动服就这么随便套在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甚至也没有刻意的化妆。但是，她还是那么美丽，令香柚自惭形秽。不过，再细细一看，她和以前又大不相同。以前的她总有一种熠熠生辉的光彩，即使是发呆出神，也觉得她生动；可是现在的她虽然美丽依旧却没有了生动，总觉得神情间有点迟钝呆滞，如同一颗珍珠被磨蚀了表层的珠膜，渐渐露出内里砂砾的本质。香柚即使再朦胧愚钝，也都深刻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为之纳罕。倒是明月自己，好像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依然保留着绝世美女的傲慢睥睨。对于他们的出现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说一声，你们来了，便转身进屋里去了。当真是女主人一般自在。
蓝太平微微皱了皱眉头，笑着引了香柚进去。而明月已经盘起双腿，窝缩回粉红碎花的软沙发里，两眼紧盯着一直开着的电视机，面无表情。香柚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才合适，为难地看了看蓝太平。蓝太平动了动眉毛，脸色微微沉了下去。“香柚是来看你的。”明月也不抬眼，也不动头，冷冷说：“她现在看见了。”蓝太平彻底沉下脸来，往长沙发的中间重重一坐，把明月震得身体抖了几下。
明月身体轻轻一哆嗦，双腿滑到地上，直直站了起来。“香柚，你要喝点什么？”香柚看到她突如其来变得恭谨有礼，不由偷眼看了看蓝太平黑沉沉的脸色，自己心头也抖了抖，连忙笑着推辞：“我不喝什么，只是，只是想同你说说话。”“哦，那我们到房间里说吧？”香柚连连点头，又记起该问问蓝太平的，忙转向蓝太平。蓝太平对她倒是和颜悦色，语气也温和许多。“那你们去吧，等你们说够了再一起吃饭。”
这时，白衫黑裤的女佣端着茶托出来了。明月等女佣奉茶完了才领着香柚往卧室走去。香柚一看到宽大的卧室正中铺着桃红色带白色蕾丝花边的床罩，脸蛋蓦然红了一下，赶紧掉开眼睛。明月一屁股径自坐上床铺，也不招呼香柚，好似跟谁赌气似的偏了头往一边去。香柚尴尬地搓了搓眉心，一时也不懂该怎么开头。
僵了一会儿，明月却先开口了，冰冷的话语中隐有怒气。“你最好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反正我是不会回答你的。”香柚没料到她这么不悦，身体整个僵硬起来，舌头也打了死结。一阵难堪的沉默后，香柚讷讷告辞：“那，我也就走了，你，你——那时，你还说要请我做服装店的店员的，你不是要开一家服装店的吗？”
明月气恼地瞪了她一眼，从床上跃起，快步走到窗边使劲拉开窗帘，眼望着蜿蜒流过后院的河水，水面上的浮萍正惬意轻晃着脑袋。香柚顿了顿，又接着说：“你不是要做包租婆的吗？自己和妈妈住一套房子，剩下的租出去收租金；还有铺面也可以租，你说过的。”
“够了！”明月烦躁得大喝一声，回过身来和香柚对峙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啰啰嗦嗦些什么？都没了，什么房子，什么铺面都没了！那个老虔婆见我丢了一对孩子，把什么都收了回去，连那些什么首饰，什么衣服，那时说得多好听，说什么给我和孩子，哼！全他妈的骗人！翻脸不认人的他们！趁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们就轰隆隆进来，强盗一样，全都拿走了。天杀的那帮女人，她们比强盗还狠！”明月喊了一通，停下来呼哧呼哧又喘了一轮，看着安静站在旁边，面带震惊难过的香柚，忽然悲从心来，扑过去抱住香柚，失声痛哭起来。“你怎么不在？那时你怎么不在？何嫂也被她们赶走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哭都没有人听。”
香柚紧紧抱住她抽搐的身体，也是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两人一顿抱头痛哭后，明月渐渐止住了哭泣，平复了情绪，破涕为笑，说：“你也留了刘海呢，有点像城市人了。”香柚苦笑了笑，抬手捋起刘海，露出那条蜈蚣伤疤。明月大惊，迟疑着伸手摸了摸那条粉红的伤疤，眼角又微微闪动起泪花。“怎么搞成这样的？可不是破相了吗？”香柚放下刘海，淡淡一笑。“都过去了，反正也结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