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节

梁医生一离席,就剩下了香柚和梁若飞面对这满桌丰盛的年夜饭。但是,明显的,梁若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好兴致和好胃口。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闷头一饮而尽,啧着嘴巴摇了摇头。“还是不好喝呀!”看着那瓶葡萄酒,香柚忽然想起和忆潇湘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端了酒杯慢慢品啜,还会举起酒杯对着光亮要她一起欣赏酒的色泽,哄她也一起喝一杯。

想到这些,香柚的心脏像被砸穿了一个洞的玻璃窗,虽然没有完全碎裂,可一旦有风穿过,就会发出尖锐的啸声。她的脑袋里又开始充斥着铛铛作响的敲击,一下一下挫磨着她的神经,头一抽一抽地开始疼痛。

“其实,我不想跟他计较这些的。”幸好,梁若飞在又灌了一杯酒后,找回了说话的欲望。“老是盯着以前的错误真没意思。可是,他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我也很难受。从医这条路,我们是真的走不下去了。香柚,这个护理中心真的维持不下了。”梁若飞用手掌搓了一把脸,在眼睛部位重重来回揉按了好久。“我不是做医生的料,我是个做管理的。”

香柚对于他的推心置腹只能频频点头。以前的梁若飞总是云里雾里,仿佛在不远处但又不是真的能触摸到的地方,如今他一下子把真心掏出来给她看,她倒无所适从了。

梁若飞挪了挪身体,把手伸到香柚的手指边,似乎想握住她的手,可又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若是我的企划能够得到蓝太平的赏识,香柚,那我的前途就真的天翻地覆了。这个泥坑,我真的很想爬出去。”

香柚看着他的双眼,那是熠熠生辉的一双眼睛,满满都是真诚的渴望。他的声音不再像以前她第一次听到那种气派,不疾不徐、从容自若、清朗方正,现在他的声音因为急切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甚至带着祈求的可怜卑微。现在的梁若飞,真的不是那时候的梁若飞了。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便推托担心梁医生,要去看看他。

等她回来以后,梁若飞已经不在餐桌前了。日光灯冷清的光线把桌上的葡萄酒瓶镀上一层寒冷的光泽,像一只冷漠窥视的眼睛。香柚摸了摸通体生凉的玻璃酒瓶,居然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端起来对着亮光慢慢转动杯子观察酒。酒的颜色不是特别清澈,红得有点暗淡;酒杯也不是标准的高脚玻璃酒杯,只是普通的玻璃水杯,看着就让人觉得酒的味道不佳。她轻轻啜了一口,让酒在口腔里滞留片刻,然后慢慢咽下去。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分辨酒的等级高低的能力,在她看来,她刚才喝的和以前忆潇湘给她喝的,没有什么味道上的差异。最大的差异还是因为,以前,酒是装在晶莹的高脚酒杯里,在柔和明亮的吊灯底下发光;而现在,香柚看了看四周,这个小餐厅比她以前住的房间还要小一些,墙壁有渗水发黄的痕迹,大块大块的灰浆从墙上剥落,即使她如何努力清洁这些地方,它依旧那么寒怆。

香柚握着杯子,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对梁若飞的变化有了更多的理解。她把剩下的酒喝完了,便开始收拾整理餐桌。当什么都拾掇完成后,外面的鞭炮声已经不再是零星发作,而是一片铺天盖地的震动了。

她把所有的窗户都锁紧,免得外面的硝烟味跑进来。忽然想起,这是自己第二次不在家过年了。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她辗转了许久,到她进入梦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在天津,听到忆桃华在窗外叫她,还有忆潇湘的身影在窗户上也隐约闪现。她正着急想跑出去,却被门槛绊倒了。倒下去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香柚顿时醒了。原来巨响是有人在放冲天炮,那些炸裂的声音震得她的床铺簌簌发抖。她慢慢撑起身来,看着四周依旧浓重的黑暗,把脸埋进合拢的双手,忽然开始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十分微弱,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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