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节

好不容易做完了记录,香柚被几个男人恭恭敬敬送了出来。这让她浑身不自在,走路的时候脚都别扭,忘记刚才自己是怎么样走进来的。蓝太平还靠在车门上等她。那五个男人沉默低头站在他面前,排了整齐的一排,像足了被训诫的小学生,惴惴不安。

见到她过来,蓝太平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上车。“那就这样吧,你们有什么消息再告诉我。”说着便驱车离开,一直把香柚送到护理中心门前。“你真的不跟我和叔去广州过年?”

香柚摇摇头,笑着婉言拒绝。“不行啊,都没有其他人手了,我走了怎么行?你们过呗,说不定明年我就能去了。”蓝太平笑得有点无奈,说:“那,随你了。你到初八就跟梁若飞一起来找我,可能到时会有消息。”

送他离开后,香柚抬头看了看稍微放晴的天空,搓了搓耳朵,转身回到厨房里,继续洗菜切菜做饭。

1996年农历年的除夕夜,她第一次在东莞过,和梁家父子在一起。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担当主厨,自己一个人完成了一桌年夜饭。虽然难得梁若飞要给她打下手,她还是一口坚决拒绝了。看着这些竭尽所能做出来的菜肴,她心里很满足,笑得也特别痛快。

梁若飞夹了一颗炸肉丸,咬了一口连连夸赞:“这手艺不错。真是像模像样的。”香柚有点信不过他,盯着梁医生看他的反应。梁医生尝了尝那道酱爆猪肝,也点点头:“不错不错,到底是去学过的,跟李嫂做的一样好。看来以后李嫂有帮手了。”听到梁医生也这么夸奖她,香柚真的放心了。梁若飞便提议喝点酒,开了一瓶葡萄酒给三人都斟上。“来,为了前程似锦,干杯!”

香柚端起酒杯,有点讶异。梁若飞看起来特别容光焕发,好似又恢复了做主管那时候的风采,如玉石一般莹莹发光。而梁医生却比往日更加消沉,连头发都显得干枯憔悴,眼睛里血丝也不少,浑浊阴暗。他浅浅抿了一口鲜红的葡萄酒,皱了一下眉头:“这酒,不错。”梁若飞却一口饮干杯中的酒,脸上顿时泛起一点红色来。“今天是除夕嘛,除旧迎新,讨个好彩头。我只盼着明年时来运转。”他说着又斟了一杯酒,特意要和香柚干杯。

“你那个蓝哥,唉,真是传奇,以后,香柚,你可得多帮帮我呀。”梁若飞把杯子伸到香柚面前,用力一碰,铿锵的声音吓了香柚一跳。“我,我能做什么呢?”梁若飞抬手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神情带着激动的兴奋,两边颧骨上的红晕像云霞一样灿烂。“你那位蓝哥呀,他在这里可当真是呼风唤雨的头号人物。黑白两道,他都吃得开玩得转。东莞的建筑行业都得按着他的规矩来做,你说,他不厉害还有谁厉害?要想在东莞活得像样,有他的提携,那可是易如反掌。”

梁医生脸有不豫,轻蔑地往下扯着嘴角。“他这背后要不是有大金主,他能这么人模狗样,瞎风光吗?你别错看了人了。”梁若飞把玩着手里的玻璃酒杯,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父亲,嘴角微微上翘。“你这是骂我吧?”“怎么,这么快你就跟那个蓝什么的同穿一条裤子了?我骂他你难受哇?我还没骂你呢。”“你骂我什么?来呀,骂呀!你有资格骂我吗?我们落到今天的地步是谁弄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再世华佗?我告诉你,你就是太相信自己才会闹到忆老板没了一对双胞胎,我们才会被赶到这种乡下地方来,看狗的脸色过日子。那时我早跟你说了,明月那胎有问题,怕是保不住,叫你想办法脱身,你怎么说的,你记得吗?啊,我每个字都记得。你说,你看过的孕妇成千上万,没有谁是出错的。你怕砸自己的金字招牌,可到最后呢,不仅招牌砸了,连我的前途也被你砸了。你还要骂我什么?来呀!”

香柚看着梁若飞和梁医生都涨成紫红猪肝色的脸膛,讷讷说:“要不,我们再喝一杯吧。”梁若飞梗着脖子,瞪着梁医生,气冲冲坐回椅子上,扭头看往另一边去。梁医生的脸渐渐灰白下去,颓然掷下筷子,默默走回房间去了。香柚看着他的后背,忽然发现,他还穿着当日在玉茗堂她见过他出诊时爱穿的那套西服,只是不够那时笔挺,也不够平整。也许,她明日该给他熨一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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