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柚被他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忐忑自己是不是又冒失了。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我以前是照顾明月的，在玉茗堂的时候，你去应聘厨师，我见过你的，你不记得我了。后来，我没有跟在明月身边，只是听说她的孩子没了，所以想问问你，你还有明月的消息吗？”
苏翔注视着她，眼睛带着研判的犀利上下扫描了她一圈。“我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厨师，不过，她孩子没了以后，我就被辞退了。我现在，也没有她的消息。”香柚点点头，面带抱歉，笑容怯弱。“哦，是我冒撞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苏老师。我就是挂念明月，又没有办法联系上她，所以就多嘴问一问。”苏翔又注视了她一会儿，才调开眼睛看向墙角的龙眼树，说：“我走的时候她虽然还虚弱，但是，那里有那么多人照料她，她现在应该已经恢复完全了。忆家，没有亏待她。”
香柚眼睛又微微发热了。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还会为这些事情动摇心情。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赶紧告辞。回到宿舍，大家已经收拾好行李纷纷离开了。安康护理中心不在东莞市内，香柚得去客运站坐车回石排镇，所以她也赶忙收拾东西，匆匆赶往客运站。
客运站比来的那日要嘈杂，哭声喊声交替出现。香柚一听到这种声音，头皮都凉透了。肯定是查暂住证的。虽然她贴身随时带着暂住证，可是刚来东莞被搜查的经历还是让她腿脚哆嗦。她很想赶紧坐车回到护理中心，可是她实在没胆量在这种时候走进客运站买票，鼓了又鼓劲，她还是缩了头往人堆外面挤。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今天安保人员出动得那么多，后面已经密密麻麻排了一排封住了她的退路，把她和其他准备离开的人堵得无法动弹。
安保人员们挥舞着电棒，凶神恶煞的脸上都是洋洋得意的不耐烦。“都拿出来，都拿出来，讲嘅就系你了，仲咪拿出嚟，想点啊？搵打乜？”他们那些呱噪的白话，让香柚恐惧得想变成香烟的一股烟气，凭空消失。但是，她只能捏紧暂住证，尽力别让自己显露出太恐惧的神情。她懂得，他们这些外来人越是害怕畏惧，那些安保人员就越是得意，越发要玩弄他们，看他们如何惊恐哀求，委曲求全。
在她前面的三个男人举起手上的车票，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刚坐长途车来的，这是我们的车票，还没有找到工作，没有暂住证。”几个安保人员乜斜了眼，互相挤眉弄眼了一下，其中一个一把夺下他们的车票，看也不看就三把两把撕得粉碎，大吼大叫起来：“乜车票呀，真是刁蛮！唔要系地喊喳喳，大声就有理乜？冇有暂住证就比钱嘞，睇你地都冇乜钱嘅嘞，唔要多，怕吓死你地，一个100文得嘞。”
这三个男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初来乍到又听不懂安保人员说的话，傻愣愣地你看我我看你，动作就慢了那么一点，那些安保人员们便狠狠抡起胳膊，把电棍往他们身上砸下去，打得他们疼呼连连。“你们怎么打人呐？还讲不讲理的？哎，打人了，他们打人了。”可是，没有人理睬他们的呼告，打人的继续死命打，旁边许多等待检查的都半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而那些本地人都匆匆擦身而过，连停下来围观的欲望都欠奉。
不过，也有跟着他们一起抗议的，那些人多数也是刚来到的，还搞不清楚状况。当然，这些人立刻遭到了教训。一顿暴打迎接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工厂。
香柚手脚冰凉，无处可躲，夹在人群中东倒西歪。身边许多人开始纷纷掏钱出来，扬着手中的钞票往前挤，高喊着：“我交钱，我交钱！”一旦手里的钱被取走，他们马上推挤着往前挪，希望尽快离开这个惨叫不断的地狱。香柚也开始翻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五十块，准备交钱脱身。
一个15岁模样的女孩被摆荡的人潮推到了她的身边，从人堆的缝隙里伸手过来扯紧她的衣袖，黑漆漆的眼睛里滚动着水珠，身体像被寒风吹得发抖的蟋蟀，瑟瑟作响。“姐姐，姐姐！”香柚不想理会别人。她自顾不暇。可是，这个女孩，她实在没办法不理睬她。
香柚腾出手来，摸着女孩冰凉的手指，安慰她：“别怕，交钱给他们就行了。100元，快点拿出来，我们就能走了。”
女孩带着哭腔，死死攥紧她的手，说：“姐姐，姐姐！我怕！”香柚费力稳住身体，以免被人群挤开。“别怕，姐姐在这里，快点拿钱出来，我们马上走。”女孩哆嗦着手从身上掏出钱包，翻来翻去终于凑到了40元。她脸色顿时煞白，如同一个死人。“姐姐，我的钱都在这里了，不够呀，怎么办？”香柚本来想抱怨她一下，怎么出那么远的门竟然不多带点钱防身，可是，这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立即掏出自己的钱包来，给她补足100元，拖着她的手一起随人潮挤到安保人员面前，把钱递给他们其中的一个。
那个安保人员块头很大，眼睛深嵌进眼窝里，看人就像要在你身上打钉子，能把人看得一哆嗦。他接过钱，撇了撇嘴，说：“再多比100，就放你地两个走。”香柚愣了愣，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呆呆望着他的脸。那个安保人员不耐烦了，挥了挥手中的电棒，像吐口水一样吐出话语：“哼，北姑！比钱了，100文，快滴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