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拖着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进来，把它推到香柚面前，说：“你的东西都收在里面了，你看看还少了什么，我替你去要。”
香柚被他的这第一句话震惊得傻了，张口结舌。男律师没有给她喘息消化的时间，径直从陈旧的棕色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存折，递到她眼皮底下。“这是用你的身份证号码开的户口，里面有50万，你拿好它。哦，对了，已经给你办好了通存通兑，随便在哪个分行都可以领取，密码是123456，到时你再自己带上身份证去银行柜台修改就行了。啊，修改密码必须要到开户行，存折上面写有，你看准了再去。”看香柚没有伸手接的意思，他耸了耸肩膀，脸上露出一副仁至义尽、无可奈何的表情，把存折轻轻放在茶几上。“那，好吧，我的事情到此完结，你们慢慢聊吧。”
小程冲着男律师点点头，很有礼貌地道谢，并把他送出门口。女律师等小程回来后，拍了拍双手，说：“我觉得，这里也没有我的事情了，你说呢？”小程也礼貌地点头道谢，并从他拎来的黑色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恭敬地递给女律师，再次说了一番道谢的话语，也把她送走了。
香柚完全不明白眼前的情况，脑袋里都是“铛铛”声，根本没办法思考。她一把攥住小程的手，却不懂应该问些什么。小程拍了拍她的手，叹了一口气，说：“我懂你想问什么，可我能说什么呢？香柚，你拿好东西，带上你应得的钱，走吧！这里，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许许多多的话堵在香柚的嗓子眼，可是她逮不到任何一句话的尾巴，像满池塘的鱼在眼前摇头摆尾，好像你随手一拎就能拎上来，但只要你当真一伸手，所有的鱼都会瞬间钻进水底，不复出现。她颓然坐到床上，双手来回搓着取暖。
小程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说：“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在天津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吗？我同你讲过的，这就是份工作，这家不行就换一家，天底下不缺要人干活的，咱们也不是只干一家的活。”香柚苦笑着点点头，眉毛像被雨水打湿的毛巾，沉甸甸的。她以为自己会有眼泪，可惜一滴都没有。“我懂你的意思，我走，不会给老爷添乱的。”
小程听了她这话，低下头去，沉默了又一会儿，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她手里。“这里是一万块现金，说是给你提前结算的半年工资，你也拿好。”香柚掂了掂信封，笑了笑。“这么多钱带在身上，还真不踏实。况且，我也没有干那么多的活，凭什么要那么多钱呢？”小程倒生气了，说话有点冲。“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凭什么，有什么凭什么的？干了活就应该有。你怕身上带多了不安全，我明天陪你去银行存好起来。”
走到了门口，小程突然又转回头来，想了想，挤出了一番话：“你别老想着是你占了便宜，我跟你说句实在的话，这件事情，你不是得好处最多的。你别总是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错了，你没错！懂吗？你千万别犯傻，这些钱都是你应得的，你别当真往外推，都拿好了。咱们做事情都是靠自己的双手，一点儿都不算占别人便宜。咱们这样的人，不让别人占便宜就万幸了，还能占人家什么？你都听好了没有？”
香柚本来眼里干干的，一点湿润都没有，听到他这一番话，眼里却变得湿漉漉起来，喉咙更加堵塞了，只能“嗯嗯”应承着。
“你先在这里住着，明天我还过来的，你要做什么，打算怎么样，明天咱们再好好商量，前面的路长着呢，不着急。”看小程的样子，仿佛他一走，香柚就会消失似的，总是反复叮咛。香柚觉得他这般担心有些好笑，但自己却笑不出来，只是点头。等小程真的走了以后，香柚发现自己真的很想离开这个地方。虽然她不知道能去哪里，但是她知道，无论她在这里怎么等，忆潇湘都不会出现的。以后，忆潇湘都不会再出现了。
她坐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行李箱，认真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东西。里面不仅有她住处的各种杂物，甚至连她的办公杂物也都收拾在这里了。她拿起那本工作笔记本，翻开到扉页，凝视着她的工资目标，然后把那张纸撕下来，再往下翻，又撕掉。翻开，撕掉，翻开，撕掉。直到她自己也觉得无聊透顶，才把整本笔记本都扔进垃圾桶里，不再看它。
香柚忽然感到身上酸疼疲惫，她不渴不饿，就是浑身无力。她倒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侧身盯着窗外还明亮的天色，直至睡着还以为自己是在注视着窗外。这是上海的天空，忆潇湘也在这天空底下。可她能看到白云，却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