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节

自从听过了元欢和忆潇湘的事情后,香柚的心里一直颇不宁静。她独自躺在病房里,枕着手望着窗口露出的夜空。今晚的夜空特别干净,像被她擦洗过的玻璃窗,闪闪发亮。她一面为元欢的早逝哀悼,一面却开始惦记着忆潇湘的日常生活琐事:他是不是忙得又忘记换衣服,累得捶腰杆了?床褥该潮乎乎的了,不懂家政工作人员有没有拿去晒晒?

越想她就越发按捺不住,恨不得立刻回到忆潇湘的身边,好好看看他,再替他仔细料理一番。但是,她翻了个身,暗暗告诫自己,要耐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这么重大的事情需要她去做,让香柚有种独特的激动。她觉得,能够被要求做这样的事情,证明了她很重要。这种重要如同手里拿着一个最大的秤砣,沉甸甸地,特别实在。她很欣慰。这些天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忆潇湘的身边能有什么样的位置,如今看来,她是重要的。之前那些令人难受的冷落现在都变成甘草块一般的甘苦芬芳,因为她太重要了,所以他才不能随意来见她。香柚被这个想法闹得耳朵发烫,使劲拉着耳朵,想让它们凉快凉快。

而且,香柚还觉得,如果她能为忆潇湘解决这次的烦恼,不就等同于徐琼孤身一人到天津来找他们,为白春桥解决烦恼那样吗?她为自己能够像徐琼那样勇敢无畏而自豪,胸膛里热烘烘的,几乎又要流泪了。她也暗自决定,她会像元吴妮那样,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要替忆潇湘扛着。一想到元吴妮,她的心里就暗暗自责,为自己前些日子的颓废感到羞愧,自己还远不如她着呢,她的委屈与痛苦比自己还要多都咬牙挺着,自己受了那么点委屈就成了那种样子,真是丢人,还得多多加把劲。

被这样的情绪激励着的香柚看起来特别精神焕发,以至于蓝太平来看她的时候都吓到了,狠狠揉了揉眼睛,下死力盯着她看了很久,确定她不是反常只是恢复了正常才放心下来。“看见你这样子,我回广州也放心了。”

香柚红了脸,笑得羞赧。“这么多天都麻烦着你,真是过意不去。”蓝太平挥挥手,乐呵呵地笑着说:“那都是小事,只要你好好的,能吃能睡能跑能跳,那什么都好办了。明天我就得回广州去了,你收着这个号码,有什么事都可以打这个电话,这是我住的地方的,晚上你再打,白天我不在家,多晚都可以打,别怕打扰我。咱们这样的交情不兴怕打扰的,懂了吗?”香柚一个劲儿点头,十分感谢他的关心。

临走的时候,蓝太平似乎还有什么不放心,看着她仿佛还有话要交代。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拍了拍头,说:“以后遇到事情了,要看开一点,别钻到死理去,自个儿好才是最要紧的。”“嗯,我记住了,你就放心吧,蓝哥,你安心回去吧,得了空闲我去广州寻你和蓝叔。”“那我走了,出院的手续我也一并替你办好了,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第二天,香柚刚整理好行李,三个穿着深蓝色制服,像警察又不是警察的男人就来把她带到了检察院的一处办公室里,就如元吴妮之前提到的那样,对她进行详细的查问。查问的内容也是元吴妮曾经提及的那些。

香柚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严肃凝重的局面,比之以前,她这一年来见识过的场面的确让她更加沉稳了,但是,被好些人穷追不舍地盘问还是令她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幸好,元吴妮已经事先给她过了一遍,还替她计划了如何行事如何回答,所以,她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是不错的,应该能够顺利完成这个重大的任务。不过,让她在连续几天的盘查中特别感到不愉快的是代表忆潇湘的那位律师。

那位总是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黑西服的中年男人,头顶早早就光滑无毛了,一副眼镜也是摇摇欲坠,好像随时会坏掉或者滑落下鼻梁。可他说的话却是绵里藏针,听着好像是要委曲求全,其实处处针对着香柚,把她说成一个妄图攀龙附凤的女人,只是忆潇湘一直不太当一回事,就没有多计较。

听到这些话,香柚心里堵得要吐,可是她不能吐,照着元吴妮给她安排的计划,她得暴跳如雷,自然,这的确给了她一个反驳的机会,可她却觉着,她越是反驳,别人越是相信了那个肮脏的律师说的一切,都拿鄙夷的眼光来看她,对她的态度也一日比一日冷漠。只有替她出头的那位女律师是对她热情的,处处向着她,为她说尽好话,博取同情,争取更多的赔偿。她不想要赔偿,听到女律师激情澎湃地对着所有人诉说她应得的利益时,她也很难受,感觉比男律师侮蔑她更难受。可是,她一点儿办法都使不出来,只能任由他们两个律师争论、摆布。

审查持续了两个星期,终于在7月22日有了定论。香柚以为,她的煎熬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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