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所的副理事长、总经理这些能说得上话的人也都挤在忆潇湘的办公室里，艰难地分开那些群情激愤的闹事者们，对韦政恒温和宽慰：“讨个明白是可以的，交易所就是给交易者一个明白的地方。但是你们这样子一拥而上，我们怎么开展工作，怎么给你们个明白呢？”“对对对，凡事都要讲究个有理有据，就凭你这么一说，我们难道就能给个明白吗？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嘛！大家都先回去，我们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韦政恒虎着一张脸，气焰三丈高，嗓门愈发大了。“回去？回去等死是吧？人家已经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了，你们还要我们回去！我们不回去！！今天不说个明白，我们哪里也不去！”
闻风而来的吴风凯他们在办公室外面扯着嗓门也嚷开来了。“你小子嚣张什么？你们以前割大家伙的肉那会儿怎么不见你们来要说法，讨明白？输不起就是输不起，还摆谱来了？你不害臊我们都替你难为情呢！”“他这是嫌丢人不够大发，还要敲锣打鼓地，好让人知道他韦家又输啦！”后面的人跟着起哄大笑，笑得韦政恒眉毛黄一阵青一阵，好似要烧焦了。
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虽然慢条斯理，但铿锵有力，尽管起哄怪笑喧天，还是盖不住它。“一码事归一码事，输赢是输赢，公道是公道。难道这国家只问输赢，就不要公理了吗？这有人背后捣鬼，内幕交易，做下这等手脚，只要他身居高位就可以瞒天过海了，是吗？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大家被这番话说得一时语塞，都拿眼张望看是什么人给韦政恒撑腰。说话的人分开遮挡的人群，走到韦政恒身边，原来是韦政恒的弟弟，韦通恒。他的白衬衫和圆眼镜还是那么文质彬彬，站在衣领卷皱的韦政恒身边显得特别气定神闲。
吴风凯愣了愣后，不甘示弱，又嚷嚷道：“你们俩是亲兄弟，自然偏帮着他，你的道理自然都是向着你们家的。”韦通恒微微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无知言语似的。“我们自然是亲兄弟，共进退，可你们这么出面帮着理事长，难道你们也是亲兄弟，共进退？要不然，你们怕是一伙的吧？你这么帮着他说话，那得是多深的交情呀！”
被他这么一挤兑，顿时大家都尴尬了，倒显得说得多错得多，只能沉默着，等待忆潇湘发话处理。
香柚看着忆潇湘的眉间挽起了疙瘩，知道他现在处境艰难，心里也是慌乱难受，不懂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一时糊涂竟然开口解释：“我只是去买咖啡和面包，不是故意要和什么人见面的。”忆潇湘的眉头锁得更重了，刚想张口说话却被韦通恒抢在了头里。“那你跟万克甫说了什么？”香柚一咬牙，爽性豁出去了。“不就是说些咖啡怎么样好喝，问他哪些面包比较好吃之类的，都是一些闲话，谁老记着呀？”“你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竟然会不记得？笑话！”“你才好笑呢！你几天前跟谁说过什么，你倒是背给我听听呀？”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哄笑。吴风凯笑得最大声，还大喊：“对，说得好！你那么好记性，倒是背来听听呀！”韦通恒推了推眼镜，紧盯着香柚，点点头，说：“好一张伶牙俐齿！那你为什么偏偏选那家面包房呢？上海那么多家你不去，偏偏去那一家，还偏偏遇上万克甫，有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香柚暗暗吸了一口气，做出放松的表情，说：“别人介绍说这家老字号，特别好吃，那我从来没有试过，去试试都不行吗？还要你批准？那万克甫去我也管不着啊，脚在他身上，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不，你去管管他呗。”韦通恒冷冷一笑，说：“狡辩！越是狡辩越是有问题。那我问你，理事长知道你见到万克甫的事情吗？”香柚看了一眼忆潇湘，暗暗一咬牙，说：“我只是去买面包，这种小事也要报告吗？”“你是说，理事长一点儿都不知情？”
面对他们的逼问，香柚心揪得连缝隙都没有了，生怕自己说的哪个字有差错，便不觉犹豫了起来。看到她的犹豫，韦家兄弟好似嗅到血腥的苍蝇，猛追着叮上去，“说，到底知不知道？”
正在紧张之际，忽然电话铃声惊天动地发作起来，吓得大家都身子一颤。忆潇湘扬了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便拿起听筒接听电话。没有人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但靠近的人都看到忆潇湘的脸上一点一点失去了血色，像被烧成灰烬的木头，只有一堆苟延残喘的残灰了。香柚蓦然想到了什么，把手指伸进嘴巴里，死命咬着，还是止不住手掌的颤抖，只能用另一只手握住其他的手指，仿佛硬生生把退缩怕疼的手指塞进嘴巴里。
忆潇湘终于挂了电话，倒在椅子里，身体簌簌发抖，两眼空洞，眼神茫然飘散，好像突然瞎了，根本没有焦距。韦家两兄弟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一时倒不能说话了。他们不吭声，后面的人愈发大气不敢乱出，都静静等着。
过了好久，忆潇湘长吁了一口气，脸色却愈加惨白。他凝视着香柚，咽了好几口唾液，才说：“你早知道了，是吧？”香柚眼泪扑通扑通掉下来，咬着手指一言不发。忆潇湘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睛也有了血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香柚摇摇头，把手指从嘴巴里掏出来，空空张大嘴巴，只能发出破碎的哭声。“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你说！你说！”忆潇湘陡然暴怒起来，脖子变得通红。“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我背后捣鬼？你要我断子绝孙才满意，是吗？现在你笑啊，你他妈的笑啊，我两个儿子都死了！”
香柚不懂他为什么冲她这般发火，哭着为自己申辩：“我没有，我没有！”可是，她更没想到，忆潇湘居然暴怒到这样的地步，竟然抄起桌子上的铜制笔筒，高高举起，凶猛地砸在她的头上。
在眼前变得漆黑之前，香柚觉得，她看到了忆潇湘在砸她之前，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都是痛苦悲哀。但她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她甚至不敢相信竟然是忆潇湘砸破她的脑袋。她的头像被烈火焚烧，灼烫得她要跳起来，要尖叫。其实她一动都没有动。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平躺在医院里的。身边是蓝太平，不是忆潇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