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节

第二天,6月3日。从这一天开始,显示屏的数字就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被那些皮鞭、刺刀吓破了胆子,完全丢失了自己的脾气,一心一意按着主人的要求,或走或停,全盘遵循着忆潇湘那天晚上编排好的剧目来上演。

数字先是微有上涨,慢慢爬升到了40元,但在6月3日的下午又开始了下跌,还跌破了原来的数字,到了38.9元。到了这个数字后,人们又像被疾风横扫过的芦苇,乱纷纷地摆荡,找不准方向了。而香柚在收市后,再度按照忆潇湘的要求,光临红宝石面包房,再一次巧遇万克甫,跟他闲聊了一些面包要烘烤到适当的温度才够香脆呀,下月桂粉要恰到好处,不能下早了,等咖啡的火候够了再下呀之类的话。万克甫听了又是好一阵沉思,然后买了几个面包就匆匆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香柚才拿上买的东西也走了出去。但是,她总觉得有些异样。那是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她纳闷了好久,忽然才领悟到为什么自己会浑身不自在。因为,她往外走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很平凡的男人。那个男人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他却一直盯着她看。她感觉异样而到处寻找根源的时候,他又躲开她的寻觅,隐藏起来。如果不是当她上车的时候发现他还跟在后面看她的行踪,香柚估计也想不出自己到底为什么浑身不自在。那是被监视的感觉。

她回去后,思忖了又思忖,还是把这个异样的情况告诉了忆潇湘。忆潇湘听了眉头紧锁,像狐疑的老鹰收紧了翅膀,警觉四周的动静。但是,他没有对她多说一句话,只是让她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香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对着干净整洁的办公桌发呆了好一阵子。进来找她的蓝太平有些奇怪地问她:“你干嘛老盯着电话机呀?等谁的电话呐?”香柚才发现自己真的在等待着,但她不敢说她在等待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问蓝太平来干嘛?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咱们也有日子不见了,既然现在有机会凑到一起,就想拉上你去吃个饭,叙叙旧什么的,你看,你有空不?”

香柚摊了摊手,说:“我也说不上忙还是不忙,总之就是一切看别人的安排吧。”蓝太平耸了耸肩,说:“好歹你也能给自己做个主吧?怎么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香柚一怔,讪讪笑了,眼睛躲躲闪闪,没办法理直气壮往上抬。蓝太平摆摆手,有点扫兴。“行了,行了,不难为你了,这段的确是不自由的。等忙完这些天,我们再一起吃顿饭呗,要不然,我一跑回广州就又难得碰面了。”

对于他这般善解人意的宽容,香柚感激得有些唏嘘起来,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而,一回来以后,她又开始不自觉地盯着沉默的电话,脑子里空白又混乱。这么久没有那边的消息,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香柚不敢深究,但她心底里隐约觉得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是没有消息越是令人不安。有时她偷偷看着忆潇湘,猜测他是不是在等待她告诉他一点消息,可是,当忆潇湘的眼睛一碰上她探究的目光时,马上像遇到响尾蛇拦路似的,立即跳到另一边去了。

香柚明白了,他在害怕,害怕知道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越是这样,香柚心就越发往下沉,如同有块石头挂在心尖上,坠得慌。

6月4日,一开市,期价立刻往下直落,一直跌到了38.45。当众人骇叫不已的时候,事情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转眼间,这个数字又开始稳步上升,一直升到了40。到了40后,又下落到39.38,然后又上升。这是一场艰巨的拉锯战。香柚分明感到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显示屏上掰手腕,互相使劲把对方往自己这边拉扯,但是又无法马上分出胜负。

无法分出胜负是因为双方还是势均力敌的。但是,忆潇湘的剧本早就为胜利谱写好了华章,香柚从他凝视的眼睛里看到了冷笑,残酷的冷笑如同猫看见窃喜的老鼠时发出的微笑。

果然,第二天,交易所对外发布了一份新的管理通知。香柚不理解那些词语的含义,但是看到有人狂喜万分,有人窃笑着捶打着别人的肩膀,也有人掩面摇头,更有人大惊失色至慌不择路奔走相告。而就从这天开始,显示屏上的数字再也没有下跌过,这是香柚唯一看得懂的。她看到那个致命的数字节节攀升,很快就到了41。

当数字推到了42那天下午,韦政恒和好几个香柚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一起冲进了交易所,众目睽睽之下把闪亮的菜刀拍在了忆潇湘的桌子上,大嚷着:“你不是要赶尽杀绝吗?我来了,我们都来了,刀在这里,你有种就给我一刀,要不然,我总有一天会要你们好看的。”

马秘书被这个阵势吓得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双手捂住耳朵,任凭香柚怎么拉扯都不出来。香柚也害怕,但是她更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离开忆潇湘的身边,便振作着站到忆潇湘旁边去。忆潇湘干着脸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咱们可不是菜市场里争夺地盘的杀猪汉子,拿这种东西来有什么意思?”

韦政恒咧开干裂的嘴唇,笑得狰狞。“你使的手段可不比杀猪佬干净!满手都是血腥还讲着假模假样的话,恶心!你别把我们都当成傻瓜了,有人可都看见了!”说着,伸手一戳香柚,杀气腾腾地瞪着她,说:“前几天,她两次和万克甫在红宝石面包房碰头,难道都是偶然的?说了也没有人相信!你们说,是不是?”跟着他一起来的人都起哄起来,吵着说:“就是,就是,这里面肯定有猫腻。”韦政恒得意地盯着香柚渐渐发白的面孔,和失了血色的嘴唇,然后掉转眼睛来逼视着忆潇湘,大声喝问:“这里是不是有人监守自盗,指使手下进行内幕交易,我们今天就是要来讨个明白的。没有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闹哄哄叫嚷起来,“对,要讨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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