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节

白春桥扭头瞄了徐琼一眼,沉吟不应。忆潇湘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看来,白大哥还是心动啊。”白春桥笑着喟叹了一声,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机会嘛,谁能超然?那,潇湘哥,你呢?上交所理事长,你是去还是不去?”忆潇湘苦笑着把茶杯往香柚面前一推,倒进椅子里,盯着天花板出神,久久不语。

香柚自己也喝了一杯齐云瓜片,那种清苦的味道骇了她一跳,但她想此时这种味道应该最合适忆潇湘他们。

白春桥注视着忆潇湘,轻轻动了动两颊的肌肉,说:“潇湘哥,我斗胆问一句,你想不想去?”忆潇湘仰天一叹。“我想。”徐琼一惊,和白春桥交换了一个眼神,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现在这样的局面谁都逃不掉干系,我们不能把这些烂摊子任由它破罐子破摔下去,否则,到头来还是咱们这些生意人最吃亏。国债那次就是最好的教训。才开市两年零六个月就被终结了交易,那可是我们国家第一个金融期货品种啊,就这样夭折了。看起来我们这些人都获利不薄,可从长远来看,谁都没有赢。市场坏了我们去哪里获利?我们不能把路都走绝了,得让我们的后代也有路走,而且是走越来越宽广的大路。”

香柚痴痴注视着忆潇湘,浑然忘记了水罐在火上正沸腾着。徐琼含笑过去推了她一把,这才挽救了水把火炭弄湿的悲剧。待到茶过三巡,忆潇湘便摆手制止了香柚,说:“够了,我想去泡个澡,替我准备一下。”因为泡澡需要用专门的澡房,准备费时,香柚赶紧去找老王。

老王本来正准备客房给白春桥他们,便把这事交给香柚,自去准备澡房。香柚带着时红正在整理房间,徐琼已经信步走来,对时红说:“你去忙吧,剩下的我来帮香柚就好了。”时红一怔,看看她,又看看香柚,不知所措。香柚微微一笑,对时红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让她去帮忙别的事情。

徐琼伸手抚摸着床上铺展开的锦缎被面,那些描金刺绣的浮艳花鸟图样看起来呆若木鸡。“你和忆先生愈发亲密了呢,香柚,比在天津我见你们那时又更亲近了。”香柚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低下头去,羞得不敢看她。徐琼拉了她一同坐在床沿上,饶有兴致地说:“脸这么红,肯定有鬼了,是不是?是不是?”

香柚躲躲闪闪,羞得无处可逃脸上却还是笑盈盈地。“有什么鬼呀?”徐琼附到她的耳边悄悄问:“那你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了?”香柚恍然明白徐琼说的鬼是什么了,臊得握住脸,连忙分辨:“真是的,你乱想什么呀,我还不是住我那屋里?”这下子倒是徐琼吃惊了,讶然追问,等到确认无误了,她挪开了一点打量着香柚,说:“怎么可能嘛,朝夕相处那么久,你有情他有意,竟然还是白纸一张?”香柚羞得顾不得什么礼貌了,伸手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

徐琼好笑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开。“好,我不说了,行了吧?”顿了顿,她正了神色,问:“香柚,我差不多大了你十岁,今天你就当做是我这个徐姐多事,我想问问你,你真的打算跟了忆先生没有?”

香柚被她蓦然正色的面孔震动了一下,慢慢低下头去,沉吟了好一会儿,忽然反问她:“徐姐,您和白先生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徐琼一愣,脸上浮现出迷惘的神色,眼睛定定看着前方,仿佛正在极力辨认起雾的山林中那些白日时看过的花朵。

“香柚,徐姐有一个女儿,7岁了,可爱得不得了。我跟她爸爸离婚的时候,就是我最后见她的时候。她哭得好凶,眼泪把小袖子都弄湿了,我好想替她换一件衣服,好想再抱抱她,可她爸爸,”说到伤心处,徐琼哽咽了起来,“扯着她就走,连碰也不让我碰我一下。我的宝贝乖乖,可怜她又哭又喊,嗓子都哑了。”

香柚看她眼泪一颗一颗沁出来,忙伸手拉住她,陪着湿润了眼眶。“徐姐,你肯定舍不下这么个宝贝的,怎么就没有带走她呢?”徐琼泪眼汪汪,摇头叹息。“香柚,世上的事情终是有舍有得的。为了能够和春桥在一起,我不得不牺牲掉许多的。世人容不下我能够两全其美呀!”“那,你后悔吗?”

徐琼握紧了香柚的手,潮热的手掌显露了她此时澎湃的心情。“我每次听到什么地方有孩子哭,或者是听到有孩子叫妈妈,都要到处去寻,总是觉得是我的女儿在哭在找我;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就难过,我多希望她就在我身边,叫我给她这个给她那个。可是,如果我没有跟春桥走,留在她身边,我知道我会魂不守舍,也会如同现在想她这般想着春桥,甚至还会怨恨她的。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哪个结局会更好,只是,当时我已经不能回头了。”这番剖白再次触动了徐琼的情肠,匍匐倒在被子上痛哭失声。

香柚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只能抚着她的后背,陪她洒眼泪。哭了好一阵子,徐琼才赧然爬起来,揉了揉哭得粉光融滑的双眼,嘴角还挂着凄然温柔的笑,说:“瞧,我真是失态,明明是跟你闲聊的,倒把自己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说得沸沸扬扬,还闹得你陪我哭了这一场。”说着,她诚恳无比地摸着香柚的脸颊说:“好妹妹,姐姐不是吓唬你,也不是妨碍你和忆先生在一起,只是,姐姐舍不得你再吃姐姐吃过的苦,让你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忆先生不是一般的人,忆家更是非比寻常的豪门,你跟着忆先生,怕是很不容易啊!姐姐这一片私心,说不准是好还是不好,总之,你莫嫌弃姐姐就是了。”

这么一番滚热的话,说得香柚心动神摇,像迷途的女孩四处寻觅家人,哀怜地注视着徐琼,哽咽地说:“姐姐,我的好姐姐!”一面抽泣着便把这些时候来积压在心里的各种委屈都和盘托出。

徐琼听得动容,脸上交替变换了好几次色彩。“这么说来,倒真难为你了,竟然一个人承受着,这要是春桥被这样带走,我寻死的心都有了。”看看香柚心有余悸的模样,徐琼更是爱怜,轻抚着她的头发,感叹:“今日之事,姐姐就再多嘴一句,忆先生正是面临关口,上交所的职位,看来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你,要当心自己呀。”

香柚怅然地掰着手指,说:“反正,我是舍不下他的,他去哪里,只要我能去,我当然是随他去的。你们说的那些,我也不大懂,唯有跟着他,看着他了。”徐琼揽住她的头颈,把她的头贴靠在自己肩膀上。“我的妹妹啊!往后若有什么事情,你只管找姐姐商量,多个人总会多点主意的。”香柚蓦然记起忆潇湘一再嘱咐叮咛的话,不由有些暗暗怪责自己的冲动起来,嘴上便答应得有些含糊。“嗯,哎呦,都这个时候了,得赶紧整理好,要不然,你们就不得休息了。”

徐琼微微一笑,安慰她道:“不必慌忙,他们两个去泡澡,不会这么快就出来的。咱们慢慢来,你多陪我说说话吧,我也闷得很,身边总没个可心人。”于是两人一面着手整理房间,一面闲话家常。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与那两个男人有关系的话题。

点击获取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