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阴沉变得透明起来，空气中雨水的气味也带上了清凉的薄荷味。那些厚厚的阴云看着就像忆潇湘最爱穿的驼灰色羊绒开衫，慵懒摊开在天空，等着她去收拾。香柚为自己的想法羞赧，但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忆桃华看着她在屋子里到处乱窜，面带微笑的样子，不由也会心微笑，却故意嗔着她：“这个傻丫头，有什么好笑的？”香柚回答不出来，愈发羞涩也愈发止不住笑意，连眉毛都弯弯的。
“你进来，把上面那些顶柜都打开。”香柚遵照她的吩咐，爬上梯子把那些顶柜打开来。这些顶柜里面都是打包好的各色衣物，忆桃华让香柚把那些全部都拿出来，慢慢替她挑选。“这些都是我年轻时候的东西，合适的你都拿去吧，四季齐全，料子都挺好的，有些改一改比现在市面上的还时髦。”忆桃华知道香柚不懂这些，一一亲自替她过目，在她身上比划来比划去，要改的都一一捡出来，另放了一边去，说等明天让师傅过来再吩咐，那些不必改动直接可以上身的，都交给香柚收着，还仔细指导她如何搭配。
香柚看得目眩神迷，听得头昏脑胀，坐在椅子上直叹气：“哎呀，这么多要记着的东西，我怎么忙得过来呢？还是一套运动服方便，没那么多讲究。你看，这样的裙子要配那样的鞋子，这样的衬衣要配这样的首饰，我的天，我都写下来也不一定拎得清，更何况您就是这么一股脑儿告诉我而已。”
忆桃华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放心，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一天，我会尽心教导你一天的。”香柚深深为之感动。“您对我太好了，我都不懂该怎么办。”“傻孩子，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我就是喜欢你，想对你好，你可千万别想那些回报呀什么的，那就不是缘分了，是债。”说着，忆桃华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捏了捏香柚浑圆的胳膊，惆怅不已。“缘分啊！潇湘那么喜欢一个女孩子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福气了。我真心希望你能有这个福分，从今而后长长远远陪着潇湘，那样，我也放心了。若是能，那也是潇湘的福分。那个孩子呀，他心里的苦没有人可以解开。我早就瞧出来了，也就是在你面前他才能真的开心，才是真的放心。”
香柚脸又飞红起来，“姑奶奶！”忆桃华却颇为伤感起来，抚摸着她青春饱满的脸颊，无限怜爱。“只是，香柚，委屈你了。潇湘比你大了那么多，往后，是他依靠你的时候多。而且，”她欲言又止，眼光也闪烁起来，仿佛有些难为情。“而且，你跟着潇湘是得不到什么名分的。”
这些话像天外突来的陨石，砸得香柚心脏里陡然多了一个坑洞。忆桃华提及的这些实际的难处都不曾出现在她少女懵懂情怀中，那些现实如同一只丑陋的猴子闯进了一群天鹅中，猥琐地窥看着洁白如梦的天鹅们。
许多想法渐渐浮现于香柚刚才一直真空的脑袋里。她假装低头翻看那些送给她的衣物，飞快整理了一下，发现有一个疑问最先涌现出来。“姑奶奶，我想问一下，明月生下孩子以后是不是就得离开忆家？”忆桃华知道她想知道什么，苦笑提前出现在脸上。“是的，以后她连见到孩子的机会都没有。孩子们也不会知道她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他们只能认慧兰为母亲。”“那如果我也生了孩子呢？”
忆桃华没有回答她。香柚等了一下，慢慢抬头注视着她的双眼，从她凄然的眼中得到了答案。香柚打了一个寒噤，心底的寒意慢慢弥散到四肢，身躯渐渐有了僵硬的感觉。
“丫头，我希望你能长长远远陪在潇湘身边，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香柚终于懂得她这句长长远远的意思了，这是要她别要孩子。她低下头出了好一会儿神，迷惘的云雾在她的脑子里缓缓爬动。“万一，万一我有孩子了，您知道，我见过我的同伴，她们有些会莫名其妙就有了，那••••••”忆桃华笼住她的手，像捧住一束花，轻柔珍爱。“我会有办法让这种可能消失，永远消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错误的。只要你相信我，明天，我们就可以解决掉它。你们后天才去玉茗堂，对吧？我们甚至不用一天时间，只需要一个小时就够了。你连疼痛都没有，我保证。”
她的关切体贴第一次让香柚毛骨悚然。香柚把手从她的怀里抽回来，瞪着她，身体微微向后躲避。
忆桃华没有因为她的恐惧躲避而生气，反而益发凄然，几乎要落泪似的，眼角里满满都是怜爱。“丫头，你会明白过来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潇湘好。这么多年了，能走进他心里的只有你啊，我不想再有什么闪失了。你好好想想，姑奶奶是不会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