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柚正专注看着无声的电视连续剧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扭头一看，是忆潇湘醒了，含笑注视着她。香柚脸蓦然一红，忸怩解释：“这个电视剧很好看的。”忆潇湘伸了个懒腰，撑起身体，说：“我肚子真饿，有什么吃的？”
早就准备好的食物飞快搬上了桌子，香柚坐在旁边看着他吃，肚子里的疑问纷纷升起抵住嘴唇，可是忆潇湘吃得够狼狈的了，她不忍心在这时打扰他。忆潇湘喝了小半碗汤，咂巴了一下牙齿，摇头感叹：“这汤真好喝。你怎么做的？”“不是我手艺好，是那些客人送的材料好，人参花鸡汤，好吧？”
忆潇湘等她收拾完东西后，招了招手，说：“香柚，你过来陪我坐坐。”香柚有些忐忑地搓着被冷水冻着了的手指，坐在忆潇湘的对面。忆潇湘抿嘴一笑，说：“不要害怕，一切都好了！天亮了！！”说着，伸出手来握住香柚的双手，用力一握，感喟万千：“真难为你了，要你这么难过，我一定要补偿你，你说，你想要什么？”
香柚摇摇头，说：“我不要什么，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没有功劳。不过，如果你愿意，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忆潇湘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你怎么没有功劳呢？你能保守秘密那么多天就是最大的功劳。”顿了一顿，沉吟了一下，他又点点头，说：“好吧，我尽量说些你能明白的。”
香柚摇摇头，像一只在夜晚收敛了翅膀端坐的鸟儿，沉静安然。“你把事情说个完整吧，即使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不明白，总有一天，我会都明白的。”
忆潇湘一愣，旋而笑了，如同天空闪烁出黎明的光芒。“你更长大了。”忽然，莫名其妙地，他叹息了一下，神情有些沮丧，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开始述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做红小豆的期货交易，一开始是在天津交易所，后来交易被强制取消以后，又转到了苏州交易所。从苏州交易所那时开始，我们，哦，你也认识的那几位，我们就开始和万氏这边联手，一起和韦老爷子鏖战。那时我们损失也很惨重，但形势逼迫得证监会不得不出手干预，要求持仓合约头寸强制减仓，还不得继续开出远期合约。结果，第二天我们就反攻成功，逼得老爷子他们爆仓。后来，连续两天爆仓后，苏州交易所强制平仓，回调了价格，也终止了红小豆的交易。但是，市场是不会休眠的。红小豆迅猛涌入天津交易所，上次我们和韦老爷子算是打了个平手，谁都没有捞到切实的好处，自然双方谁都不肯罢休，于是就又有了这次鏖战。”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好像疲惫又卷土重来。“这一次，我是下了决心的，香柚，我就是要把韦老爷子赶出这个市场，所以，我赌上了所有的身家。嘿，香柚，差一点恐怕我就要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了。哦，还有一身债。”
香柚没有被他的冷笑话打动，不笑也不愁，出乎意料地平静。“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一定要韦老爷子离开这个市场呢？”
“他罔顾市场自身的规律，他不是顺应市场的需求变化来与市场共进退，谋取正常的利润，他是通过肮脏的手段，通过那些背后的内幕消息来榨取更大的利润，他让那些正当的投资者破产，他让大家都做肥羊来任由他宰杀。有这样的人在，市场不是真正的市场，它只会越来越浑浊，最后变成一沟死水，像闻一多说的，绝望的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到那时，一切都完了。大家会放弃这种交易该有的方式，把这个市场有益的一面完全摒弃，让它沦为一小部分人骗取钱财的工具。哼，到那时，我们会被世界市场唾弃的。”
忆潇湘说得激动起来，在屋子当中转了一圈，像一只天鹅拍打起喧嚣的翅膀，引吭歌唱。“可是，你看着，明天，一切都有了结局。”他忽然俯下身来，按住香柚的肩膀，兴奋地说：“你知道吗？这次我被带走时见了谁？你肯定猜不到的。他是明年即将上任的国家财政领头羊。”
香柚一怔，不是很明白这些词语，但是觉得一定是不得了的人物。忆潇湘已经沉醉在自己的兴奋里，简直像是自言自语：“改革就要到来了。一切都会有更明确的规则，到时候，市场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功用。国际化的接轨也会更快实现的。”
这一夜，忆潇湘的兴奋一直没有完全消退，总是在屋子里转悠，自己跟自己傻笑，或者又跑到书房里，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了许多许多。香柚一直陪着他，随时准备好茶水。
到了早上正常开市的时间，忆潇湘守在电话机旁边，寸步不离，手指尖死死抵住嘴唇。香柚抱着一把茶壶，靠在门边后，静静等待着。
9点整，电话铃声开始接连不断地响起，忆潇湘接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好像这些电话沉默得太久了，现在一起要发言。足足接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忆潇湘才离开电话，拖着脚步走进卧室，扑通倒在床上，懒洋洋地说：“交易被叫停了，胜利是属于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