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节

白雪,又是茫茫白雪。大雪从天空飞降到香柚的脚下,如同硕大的天鹅羽毛从天堂一直抵达黑色的土地上,盘旋、摆荡。香柚好想有这样的羽毛,然后能够变成一只俊美的大天鹅,扇动巨大的翅膀乘风而去。因为,整个黑色的土地实在不祥。脚踩到的根本不是踏实可靠的泥土,而是黏稠的浑浊的液体,仿佛是岩浆,但更像是血浆。

香柚想离开这块不祥的土地,可是脚却被固定在土地上,徒劳挣扎。从远方传来的哭声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凄厉,仿佛是永世不得超脱的厉鬼在哀嚎在呼唤。这个令人恐惧的哭声渐渐向香柚靠近,近得如同贴到她的耳朵上。香柚忽然发现,那个声音其实是在说话,“你想知道,我的嘴巴里是什么吗?”

香柚浑身汗毛倒竖,恐惧得瑟瑟发抖。她知道了,这是菲菲的声音。她想闭起眼睛不看,想塞住耳朵不听,却不行,因为她的身体所有的部件都不听从她的支配了,只能任由菲菲摆布。

菲菲从她的背后慢慢转到身前。啊,她还是那么美丽。又黑又亮的眉毛散发出露水的芬芳;光洁如玉的额头在秀发的浓荫下像皎洁的月亮;还有脸蛋,苹果一般红润,不,更像是泡在牛奶里的玫瑰,香甜馥郁。

就在香柚庆幸着,菲菲是那么美丽的时候。她突然咧开那动感得无忧无虑的弹性双唇,一笑!里面的脓血立即如挤破的脓疮,喷涌而出。她粗嘎着喉咙,简直像从地狱深处发出的咆哮:“你要看看我的嘴巴里是什么吗?”

尽管香柚摇得头都要断了,菲菲还是伸出纤纤玉指,从恶心的血盆口里掏出了那卷被筷子串在里面的东西,并把它举到香柚的眼皮底下,“钱,好东西啊!”

香柚惨叫了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冷汗淋漓的她坐在床上惊魂未定,张望了四周好久,才确定天已经亮了,而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噩梦。她摸了摸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津津的汗水。

睡觉是不会再睡了,香柚索性到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在蒸腾的热气中思忖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可怕的梦。她抹了一把脸,梦中强烈的恐惧仍然没有消散。

忆潇湘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而且音讯全无。

香柚一个人在这所房子里等着他,从元宵节之前等到了元宵节之后。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忆潇湘失踪了,而知情的她却不能跟任何人说,甚至包括警察。每过去多一个小时,香柚的焦躁与恐惧就增添一分。即使她喝光了那瓶葡萄酒,也无法再遏制她的颤抖。她是在颤抖中昏睡去的,可醒来以后,她的颤抖又开始了。

她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徘徊来徘徊去,身体老是哆嗦个不停,像沉重的老马已经无力翻动结实的泥土,却不能逃脱自己的使命,只好挣扎着勉强着干活,而身躯却因为负荷过累颤抖不止。

就在她走得两腿发软时,突然,门被敲响了。

难道是忆潇湘回来了?香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开门,一照面,两人都一愣。门外的男人似乎被她的表情吓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我是接忆先生的司机,哦,万先生让我来的。今天开市了。”

香柚一怔,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用奇迹般规范的声音语调回答他:“我们家老爷去陪姑奶奶、太太过元宵节还没回来,可能今天不会来这边的。”司机恍然大悟,连连告罪:“抱歉抱歉,是我们疏忽了,这么个日子怎么可能不到郭家去呢?那,明天我再来吧。”

香柚脑筋急转,竟然迅疾编织了一个精美的谎言:“我想,你也不必这么一趟一趟地跑,我们老爷在那边有车有司机,他觉得合适了自然会去的,就不必烦劳你们了。”司机愣了一下,转念一想,又是连连点头:“也对,也对,毕竟那边是郭家嘛。我们懂了,好,打扰了。”说着刚转身要走,忽然那位司机又转身过来,颇为关切地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对吧?那你可要自个儿当心点。最近我们和韦老爷子斗得正激烈,他们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你要警醒点啊!”

虽然是一番好意,可香柚听完了他说的话心里又添了一层焦虑,愈发沦陷在恐惧中,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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