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节

米是当年的新米,火候控制得很好,粥熬得又稠又香,刚掀开锅盖的时候,那股扑鼻而来热腾腾的清香就让忆潇湘赞不绝口。小菜只有火腿炒鲜笋,因为忆桃华老说没胃口,香柚便只准备下这一样,配着粥吃倒是味道鲜美。忆潇湘夹了一片鲜笋,满意得直晃头。“菜不在多,合适就好。”一面用调羹搅拌着热粥,尖起嘴巴不停吹着热气,一付猴急嘴馋却无从下手的狼狈模样。

香柚看着只觉得好笑,便问他:“怎么,这些日子在外头没吃到好吃的吗?就馋成了这样,人家还以为你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了呢。”忆潇湘还没有回答,元喜已经进来了,说是医生看过了,让忆潇湘去听听医生的诊断。

忆潇湘前脚一走,元喜的脸马上阴沉下来,好像花瓣上的露珠不堪重负,摇摇欲坠。“香柚啊,才两天不见,怎么你就变了个人呢?”

香柚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讪讪地搭话:“我没有变啊,还是老样子呀。”元喜脸色还是阴沉着,连眉头都蹙了起来,“那以前那个热心肠的天真少女去哪里了?我认识的香柚可从来不会做暗箭伤人这种缺德的事情,她心地善良,绝不会背后说人家坏话的。”

香柚顿时吃了一惊,笨拙地揪了揪头发尾巴,慌忙说:“没的事,没的事,我哪里懂什么坏话?”元喜眼波一转,脸上蓦然笑容可掬起来,“那方才的话是谁说的呢?我怎么听着像是埋怨我伺候得不好,让老爷饿着了呢?”香柚一怔,回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才知道自己无意间刺中了元喜。这下子慌得她更加紧张,连忙道歉:“我不是要说你的坏话的,只是,只是随口胡说罢了。”

元喜的眼皮上抹着橘红的眼影,本来是喜气洋洋的色彩,可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怒气上扬的迹象。“胡说?原来你是胡说的!怎么,你竟然这么喜欢在老爷面前胡说八道?啧啧,可不敢胡说呀,有些话说了,别人当真信了,那不就是暗箭伤人了吗?唉!我只当你是个可以真心相待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个小人,背地里净说这种中伤别人的话。其实,老爷已经对你很另眼相看了,你又何必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故意打压别人呢?不管如何,到底大家都是共事一场,你这么做,不是伤了彼此和气吗?”

小厨房里虽然只有她们两人,可外头却有不少竖着的耳朵,更何况,香柚分明瞥见有人正在外面晃悠来晃悠去,似乎在留意着这里面的动静。越是这么想着,香柚就越发无地自容,连分辨都不会了,只把头埋到胸口上,眼圈儿早就憋红了。

元喜走上前来,用手把她的头抬了起来,笑容可掬,双眼微眯,语气如同一阵悠闲的风不经意拂落一片树叶。“你委屈呀?可不要做这样的表情,旁人会以为我欺负了你,会责怪我以大欺小的。你瞧,我也很委屈的,是不?明明是我被泼了污水,可到头来竟然变成我委屈你了。哎呀,我这心里的委屈呀,可该向谁说去呢?”说着,十分无奈般叹了一口气,“唉!其实,我是很不情愿来天津陪老爷的,你都看见的,我哪里会伺候人,连洗个白衣服都不如你干净。可没法子,老太太非逼着我来不可,我是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的。被人怪是理所当然,怪只怪我心直口快,藏不住一点心事,所以我就都跟你说了。要不这样吧,你伺候得好,我去跟老爷说,让你去伺候他,我来这里陪姑奶奶,怎么样?”

看到元喜当真往外走去,香柚慌忙攥紧她的衣襟,哀求连连。可惜元喜也执拗,总是挣扎着推开她,硬是要往外走。就在纠缠不清的时候,元吴妮进来了,看到她们这般情形,便问:“这是怎么了?”元喜抿嘴一笑,说:“我说我不会伺候老爷,要换了香柚去伺候老爷,我来陪姑奶奶,香柚害臊起来,不许我去呢。”

“哦,不用去了,姑奶奶正生气香柚呢,说了要把你留下来陪她。香柚,你去收拾收拾东西,跟老爷去吧。”

元喜和香柚都是一怔,脸上的表情顿时成了木刻。香柚瞧了瞧元喜,又瞄了瞄元吴妮,都不懂说什么了。元吴妮若无其事般催促着她,还体贴地嘱咐她要换好被褥铺盖,免得元喜不习惯。

元喜眼睛睁得老大,好像瞪视着一只就要从眼前消失的蝴蝶,定定盯住元吴妮。过了一会儿,忽然她点点头,笑了。“好,真是好,咱们母女俩可以一起过年节了。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香柚对她这些话更不敢信真了,迟迟疑疑不敢动身。元喜却当真催促起她来,“你快点去收拾好房间,收拾不好我可不依啊。”香柚看看元吴妮,元吴妮冲她一扬眼睛,“快点去吧,别耽误了老爷的时间。”

香柚再不能犹豫了,便往外走去,到了外面看到忆潇湘背着手正和医生说话,看到她走出来,冲她微微一笑,那个笑容竟然溢出了夏天田野里浆果的甜味。香柚吓了一跳,闷头钻进房间里,心里七上八下翻搅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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