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节

1996年的春节对忆桃华来说,算不得一个开门大吉的好开头。本以为只是宿醉头疼的她,竟然睡到了下午都起不了床,下不得地。身子一阵一阵恶寒,鼻塞声重,说话都成了瓮声瓮气的嘟哝。香柚进进出出围着她转了大半天,老姜汤给她灌下了三大碗,看着也还是不济事,便请了元吴妮过来商量。

元吴妮站在床边探了探忆桃华的额头,“嗯”了一声,说:“烫手得很,怕是酒后发热不注意保暖凉着了,这时候到郭家去请家庭医生过来又太小题大做了点,还是照老法子,你多煮些浓浓的老姜汤来,喝它一两天,发发汗,捂上被窝睡一觉,应该没事了。”忆桃华软绵绵地缩在被窝里,点头赞同她的主意。“就这么办吧,大过年的,跑到人家家里找医生,晦气!咱们别惹人家脸色看。”

香柚虽然对她的情形不大放心,可也不愿意去寻晦气,便在小厨房里用吊子熬了浓浓的老姜汤,一趟一趟地给忆桃华送进来,扶了她起身喝。只是一条,忆桃华不思饮食,除了喝点老姜汤别的东西一概没胃口,这一整天下来,竟然没有任何实在的东西下肚。到了第二天,身子越发软绵绵的,又沉又乏,更加懒得动了。香柚看她两颊烧得赤红,摸她身上也是火烫一片,但忆桃华自己却老是觉得冷,饶是盖了两床厚厚的鸭绒被子都还寒战不断,又要了一床厚毛毯搭在被子上。

元吴妮进来屋里瞧了瞧,眉头皱了起来,跟香柚走到外间去说悄悄话:“你看这屋里暖气那么足,热得我都直冒汗了,可她还这般怕冷,怕是喝老姜汤也不顶用了,还是到郭家那边找医生吧。”没想到忆桃华烧得昏昏沉沉的,耳朵倒比平日里还要伶俐,竟然在里间就沙哑着嗓子喊起来:“不许找,你们真找来了我也不看,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下子把路塞住了,香柚和元吴妮知道她的小性子的,当真也不敢去找郭家了。元吴妮想了想,扯了香柚到屋外去,附耳吩咐她去打电话给忆潇湘,让他带个医生过来。香柚急急去了,一个电话之后,过了一个多小时,忆潇湘带着一位医生匆忙赶来,身后还跟个着元喜。

忆潇湘陪着医生一来便钻进了里间去给忆桃华看病,元喜却不忙进去探看病人,倒在门外先责备起香柚她们几个伺候的人来。“怎么搞的?这么些人守在身边却把姑奶奶给弄病了,这大节下的,还不让老爷省心呐?是不是都看着是年节,就惫懒松懈,想着拿了红包就翘脚磕牙了?”

香柚偷眼看了一下元喜,还是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蛋,可现在虎虎生威起来总觉得看着就是眼睛眉毛都不对了。大家都不做声,老实听她勀了一顿,等她转身进屋去了,便都散开了。香柚还依稀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真是拿了鸡毛当令箭,不就是贴身伺候老爷几天嘛,就抖起来了。”

香柚没有走,还等在屋檐底下,打听着屋里的情形。里头似乎有些不太平,这让她有点担心。果不其然,没多会儿,里面忽然响起清脆的碎裂声,好像是碗落地的响动。她很想进去看看究竟,可又怕招来元喜的喝斥,急得在外面转来转去。不过,很快她就听见元吴妮叫她了,她赶紧奔进去。

忆桃华正趴在床头喘气,半吊着的身子颤抖不止。“谁让你来的?谁?你给我出去,我不看医生,滚!”忽然眼睛一瞥,她瞧见了上来收拾残局的香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居然勉强撑起身子,使劲把香柚推搡了一把。“肯定是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养着你,你倒去跟人家勾搭在一块儿,在我的背后捣鼓些不三不四的勾当。你给我滚开,少在我跟前装孝顺。”

香柚被她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弄得六神无主,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羞得她无地自容,捏着破碗的一角,傻在那里了。

不等别人有言语,元喜便率先发难起来,跟着忆桃华的口气也喝骂起来:“都是你们不小心伺候,看惹得姑奶奶生这么大的气,动气伤身,你懂不懂的?真没眼色,还不快点离了姑奶奶的跟前,像个木桩子,傻里吧唧的。”

元吴妮瞅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元喜,冲香柚扬了扬下巴,好声好气地说:“行了,等会儿再收拾吧,你先下去看看粥熬好了没,姑奶奶这么久没半粒米下肚,饿火烧心了。”香柚才缓了口气,转身刚想走,便听得忆潇湘说:“我知道你多嫌着我,好,我出去给你看粥,你安心给医生看看,行不?别指桑骂槐了,有骂香柚的,不如骂我,我在这里给你骂,不更痛快?”

这下子忆桃华倒无话可说了,耍得一点小心计都被人家无情戳穿,真让她害臊。看着她气焰矮下去了,忆潇湘便示意医生上前看病,留下元家两母女在跟前,自己和香柚一起往外走了出去。

走到檐下,香柚把憋在胸膛里的气放了出来,轻轻说:“谢谢你。”忆潇湘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谢什么,难道就那么看着?哎,不是有粥吗?有点什么小菜没有,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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