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香柚被这番话给惊吓到了，连沉稳如山的元吴妮也被震动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香柚，好像要从她这里得到确切的求证，或者，只是她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需要缓冲一下，而香柚就是那个大车缓冲的陡坡。
郭老爷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情绪又比较激动，竟至于又咳又喘起来。在兄弟俩又推拿又喝水的一阵忙活后，郭老爷才平静下来，清了清嗓子，又说：“他有拿云心事，我理解；他要斗垮韦老弟，我也不插手；可他为了斗垮韦老弟，竟然拿我郭家去做了炮灰，我这心里，唉！你们不懂，我不是心酸也不是生气，我其实是害怕！是害怕呀，你们懂吗？”
元吴妮何等样人，立即站起来，躬身说道：“我相信我们少爷的为人，无论如何，他不会把郭家放在砧板上的。”郭慧夫粗脖子一梗，就喊了起来：“你当然相信他了，他是你们家的天！”郭慧和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襟，摇头示意哥哥别多嘴。元吴妮还是微微笑着，说：“少爷也是少奶奶的天，不是吗？少奶奶岂会坐视不理自己娘家的事情？郭老爷，无需过虑，少爷自有分寸。”
郭老爷仰天一声长叹：“唉！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以后咱们骑驴看唱本，看到哪出是哪出吧！希望承你元管事吉言，一切都是我过虑罢了。”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今日坦诚相告，一来是因为我希望你们太太能知道，你们忆家往后的成就是因为我郭家葬送了和韦家的情谊才能有这番局面的，你们忆家损了我郭韦两家的交情，嘿嘿，帐先欠着。”
元吴妮欠身俯首，不卑不亢地答应着：“我们太太心里的账本清楚得很，谁对咱们好，谁是亲谁是敌，纹丝不差，您放心吧。”
香柚分明看到郭老爷眼睛里凶光一闪，狠狠地瞪了她们俩一眼，明摆着是元吴妮这番话又扎了他一下。但是，郭老爷没有纠缠下去，反而很快又放缓了神色，似乎有些悲伤的意思，说：“二来，我是为了桃华的一片心。她对我郭家的真心实意，我是懂的。你回去告诉她，我不见她不是存了什么怪责于她的念头，就凭她为了我三弟守了几十年的望门寡，我郭家对她只有敬意和愧疚，半分其余的念头都没有。我不见她实在是不愿意她夹在中间难做，她不见我恐怕也是怕我难以启齿吧。”说着，垂下头来又是一声叹息。
元吴妮也跟着叹息：“我们家桃华小姐，是天底下最痴心的人，她对郭三爷的这份情，真是人间少有的。”郭老爷的感慨像从陈旧的脸盆里漏下的水，声声重浊：“可惜啊，他们这么一对璧人却无缘相守，我三弟终究没等到桃华无罪脱身，风光过门的那一日，都是命啊！你替我把这个带回去给桃华，聊表心意。”说完，疲惫地摆摆手，“你们回去吧，陪桃华吃个除夕饭，让她别挂虑那么多了。”
香柚从郭慧和手中接过一个精美的、沉甸甸的大纸盒，同元吴妮一起行了个礼，倒退着退出门外。守在门外的许有源见她们出来了，一直把她们送到跨院门边，再三嘱咐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他去办才回去。
元吴妮注视着许有源的背影，轻轻喟叹道：“都不容易啊！”香柚听了也跟着叹了一声：“唉，我今天听了这么多事情，脑壳胀得很，乱糟糟的。”元吴妮冲着她一笑，说：“这就受不住了？事情还多着呢，都在后头排队等着。先把这礼物送给姑奶奶吧，该吃年夜饭了。”香柚微微苦笑，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饿，肚子里好像塞满了许多光溜溜的苹果，冷飕飕地在肠子里四处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