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节

忆桃华沉吟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行,就你出面恐怕路春不会对你掏心窝,还是得我去。不过,你和我一起进去,我怕我问不到重点上,你相机提点提点我。”又扭头吩咐香柚:“你把那对娃娃戏狮子的白玉手玩件装到锦盒里,我们就送那个给路春。”说着还叹息了一声,“本来这个玩意儿我是打算留到明月生了孩子以后给孩子的一个见面礼的,正好是一人一件,多齐整的一份礼物啊。现在只能先救急了。”

元吴妮接过香柚送来的锦盒,安慰她说:“等过了这关,您爱怎么淘这些玩意儿都行,明月不才五个月的身子吗?还早着呢,多少好东西等着她。”忆桃华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微微苦笑了一个,又对香柚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和小元去去就回。”

香柚一直把她们送到拐弯的巷子口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回来,回到屋子里挓挲着双手老心神不宁,不懂自己要干嘛,只好呆呆坐在门槛上注视着院门口。等着等着,忽然觉得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惊得她身躯一战,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等得倚着门框睡着了。她仰头一望,推她的人是忆桃华,立即从地上弹起来,一叠声追问:“怎样?问出来了没有?”

忆桃华摸摸她冰凉的脸颊,叹气说:“傻孩子,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打瞌睡呢?进屋里再说吧。”“没事,您进去暖着吧。到底怎样了?”香柚蛮不在乎地拍打拍打身上若有似无的尘土,缠着她继续追问。

元吴妮已经在屋里了,等忆桃华进来坐下,便把热茶端到她的面前。“也真是打听出了些东西。三少爷晌午的时候的确埋怨了陈家一通,说陈家和咱们忆家竟然一条路要走到黑,全然不顾亲戚情面。”香柚听着模糊,又问:“怎么个不顾亲戚情面呢?”忆桃华搁下茶杯,唉声叹气起来:“路春其实也是不懂的,她不过是原话照搬而已,到头来,咱们还是云里雾里,得不着一个明白,可惜了我那对白玉娃娃戏狮子。”

元吴妮却不苟同她的意见,说:“我倒觉着这事情愈发明白了,这趟去上海和韦老爷的会晤肯定被咱们老爷搅和了,而且,咱们忆家还能从里边得着好处,只是郭家被无端端赔进去了,所以郭家才那么恼羞成怒。”

香柚听了心中一动,想起那天她去通风报信了以后忆潇湘喜出望外的模样,难道真的是这样吗?她虽有疑惑却不能明说,而且她也不能流露出她知道些什么来,所以还是摆着一副忧心忡忡的眉眼,瞅着忆桃华那张更加重重乌云的脸。

忆桃华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别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这个年是难过了。”

正如她所说的,打从郭老爷回来拒而不见以后,郭家上下对她们骤然冷淡了许多。虽不至于留难香柚她们,可那付爱理不理的样子让香柚她们吃了不少瘪。平日里要这要那都容易,现在却不成了,要十样起码有五样是没有的,剩下能给的五样也不是一问就得,还得二问三请才行。眼看着明天就是除夕了,郭家这般态度,真是令人揪心。

香柚本来想过忆桃华那边屋去看看她的情形,没想到半道上便遇见了两个搬行李的女仆。看到她们把忆桃华的行李往外搬,香柚慌忙拦住问道:“这是怎么了?”女仆低声告诉她,原来是元吴妮吩咐她们把行李搬到有兰轩去的,说是让忆桃华挪到有兰轩去住,大家在一处方便些。香柚赶紧给她们领路,指引她们该如何摆放东西,又忙着搬出新的被褥,另铺好一床给忆桃华用。

忆桃华有些没精打采地走进正屋,像片烤焦的叶子,蔫吧蔫吧的。元吴妮冲香柚打了个眼色,让她出来,召集了所有人到偏房里,说:“如今这情形大家伙都瞧见了,咱们寄人篱下,没得说了,自个儿把年过好了就成了。小程、香柚,你们去采办年货,多买些回来,咱们明天好好热闹热闹,别让人瞧了咱们的笑话。还有,姑奶奶已经给咱们备下了一人一个大红包,每人都有,3000块一个。明天晚上除夕夜的时候,谁的嘴巴最甜谁就先得到手。”

听到这么丰厚的红包等着发下来,每个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都摩拳擦掌起来,兴致高昂地叫嚷着筹划着要买些什么年货,要怎么闹新年。趁着大家围着小程闹哄哄的时候,元吴妮悄悄对香柚说:“你偷偷收拾点衣物给老爷送去,别让他过个囫囵年。”

香柚溜到正屋里,看看忆桃华兀自发呆出神,便假装拾掇东西,偷偷到里屋去开了柜子给忆潇湘收拾一些换洗衣物。忆潇湘的衣物本来都是素色为主,偏巧这次怕要走亲访友,为了讨个吉庆,竟然带来了一件袖口、领口镶了一圈红缎的藏蓝外衣。香柚注视着这件外衣,想了想,还是把它拿了出来装进口袋里。

直到香柚离开的时候,忆桃华都保持着同样的表情和姿势,如木雕泥塑一般,纹丝不动,身上穿着的雪青缎子棉袄,乍眼一望,仿佛身上披了一层银霜,皮肤都透不出热气来。香柚看她这般呆痴的样子,鼻尖就发酸,温言相告:“姑奶奶,我和小程出去买年货,您想吃什么,欢喜玩什么,您告诉我,我给您买去。”忆桃华木木的眼睛没有转动的意思,闷闷地摇摇头,动作几乎难以察觉。而后无论香柚再问什么,她再也没有表示了。香柚只好怏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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