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节

敲门声在忆桃华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响起。进来的是忆太太郭慧兰,姣好的眉目间发酵着忧愁。“什么事呀,慧兰?”忆桃华对这个侄媳妇丝毫不敢怠慢,一见她便热情地相问。郭慧兰一来立刻抽出丝帕,娇滴滴地按住眼窝下面:“婆婆不准我带元喜去新加坡。”

忆桃华忙疼爱地牵起她的手,拉她并肩坐到沙发里,让香柚给她们拿点喝的来。又哄慰她:“你妈妈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呢,不就是带个人嘛,慢慢说,两下里把各自的道理说明白了,就通了。”郭慧兰不依,一把纤腰拧来摆去,说:“可她把话已经说死了,她就是嫌弃元喜刚死了未婚夫没多久,怕晦气。她怎么不想想,这样的人才能一心一意伺候咱们呀,元喜那个未婚夫我都打听过了,就是那个在去年伏击之后被杀的小田,你想,咱们和她的恩怨都是联成一气的,这样的人信不过,谁还能信得过?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香柚第一次听说这事,在小厨房里正拿杯子的,听得一愣,耳朵自然拉得更尖了。

忆桃华没有就回答她的话,反而是提高了点嗓门吩咐香柚:“那冰箱里冻有红枣燕窝,你拿出来热好了端过来。”香柚知道她这是让自己回避,便答应了一声,懂事地把小厨房的门掩上。这样一来,外面说话声就不大真切了,再加上忆桃华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郭慧兰又细声细气,几乎听不到什么。香柚索性专心热着红枣燕窝,当外面没有人似的。

燕窝热好了,香柚盛到碗里,特意等它微微凉一下才端出来。忆桃华殷勤地捧了一碗送进郭慧兰手里,说:“你只消记着,你妈妈不为你好还为谁好?这个家以后都要交在你手上的。”郭慧兰已经平静了许多,接过碗来,慢慢用调羹搅动着燕窝:“你们这些大人的心思我哪里跟得上,还是留你们操心吧。”默默吃完了大半碗红枣燕窝便告辞了。

等郭慧兰一走,忆桃华便推开碗,伸开手脚往沙发上摊:“不想吃了,你吃完它吧。”香柚向来不挑剔,当真端起来就吃。忆桃华瞧着她吃东西,忽然轻轻一笑,自言自语呢喃了一句:“真没眼色。”香柚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忆桃华。忆桃华笑着仰头靠在沙发上,说:“不是你,我只是随口胡说,你吃你的。”

香柚吃完了红枣燕窝还是觉得饿,便趁着洗碗的时候拿出柜子里的点心来吃。才啃了一块松子穰,便听到外面忆桃华接电话,然后低低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就叫唤她出来。她赶忙拍掉屑屑跑了出来。“你陪我走一趟,咱们去瞧瞧小元。”

此时突然要去看元管事香柚心里狐疑不定。

一拐过影壁,便看到元管事站在月洞门外。她一丝不苟的身姿往常看着像一座巍峨的山岭,现在却像一抹淡淡的灰色烟柱,即使现在是笔直的,可只要风再大点就会破碎。原本花白斑驳的头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亮,像惨淡寂静的雪野,让香柚觉得几乎可以叫做白发苍苍了。

忆桃华用怜惜的语气嗔怪起她来:“怎么这么冷天还站在这里?你就是爱拘着那些个虚礼。”说着携了她的手,边往里走边用自己的手掌搓着元吴妮的手背,给她取暖。元吴妮眼角的皱纹拥挤在一起,还是一丝不苟的样子:“是您怜惜我,可我不能越礼。”忆桃华瞧了她一眼,幽幽叹气:“你母亲把你教导得真好。”元吴妮认真点头:“我母亲的确是个称职的老师。”

在分别落座之前,忆桃华用手重重拍了一下元吴妮的手,把她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手掌里,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按主仆位置坐下后,伺候的人立即端了暖茶过来。忆桃华没有动茶的意思,接过香柚送上的珐琅花鸟白铜手炉,说:“听嫂子说,你已经打算清楚了?”元吴妮本来是要欠身回话的,可是忆桃华让香柚把她按在椅子上,不准她起身说话。她只得告了罪,浅浅坐在椅子上说:“等老太爷的官司定准了,我就动身去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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